(一)
魏來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天在最困的那個點起床,套上那條比較顯瘦的牛仔褲忽略它已經穿了一整個星期的事實。洗臉刷牙,衝水聲壓不住媽媽的碎碎念,出門前被強塞一袋牛奶:魏來,你皮給我繃緊一點聽見沒有,你知不知道林月琦今年考……隨著魏來故意用力的關門聲,媽媽最後一句話被淹沒。最後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是媽媽最介意的也是魏來最不願被提醒的事實。
魏來咬著牛奶袋,皺著眉頭吮吸著,努力不去想媽媽剛剛說出口的名字。九月清晨的陽光,帶著不那麼灼人的熱度,溫柔的灑下來,被樹葉和枝幹切割成細碎的鑽石,少女長手長腳的背影柔化在一片晨光裏。
這個小區之於魏來更像是一個分割點,把原本直線向前的時間軸引到了另一個略顯荒涼的方向。
7年前,陳麗拖著臉上掛滿眼淚的魏來,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這片小區。那一年,魏來9歲,小學念到四年級,剛剛糾正自己5歲之前在鄉下養成的別扭口音,終於能和周圍的小朋友自在的相處,對於她來說,在這裏的生活才開始。但那一年對於才32歲的陳麗來說,天都塌了一半,她和魏建國離婚了,兩處房產和9歲的女兒都歸她,魏建國淨身出戶。
陳麗叼著煙,拖著兩個行李箱,臉上是平靜的悲傷,小小的魏來因為走了太久的路而一直哭不停。這樣的場景,當初幾乎背棄家鄉也要在一起的陳麗和魏建國應該都沒想到吧。
所以,兩個人之間的愛是會消失的。
(二)
九月的頭幾天,天氣還是熱的。在公交車站等一會兒就出了汗,魏來不喜歡夏天,臉上永遠是一層黏黏的汗,下巴脖子有些微長痱子的跡象,拿出濕紙巾準備擦一下。遠遠看見8路公交來了,慌忙的收起紙巾從包裏翻出公交卡。
滴滴。餘額不足。刷卡機響起令人尷尬的機器女聲。
呀。魏來有些小尷尬,連忙把背包挪到前麵,想找出兩塊零錢。書,筆記本,鏡子,梳子,紙巾,飯卡。“該死!”魏來在無限懊惱中確定了自己沒有帶錢包的事實。
“哎喲小姑娘,你到底上不上啊,老是堵在這門口讓我們怎麼辦啊。”
“就是啊,我們先上,你讓讓吧。”
身後的人群有一些不滿的嘖嘖聲。魏來在無限的尷尬與懊惱中石化了,額頭上持續的冒汗,濕透了劉海。
“滴。滴。”伴隨著”借過一下”和對身體輕微的碰撞,一個敏捷的身影和頎長的手臂,響起了兩次間歇三秒鍾的打卡聲。“快上來吧。”很溫柔的男聲。魏來在剛剛的尷尬中沉溺的太深,突然的被解圍讓她來不及反應,笨拙的上了公車。在人群的簇擁下走到了車尾,找定位置扶好椅背,這才有時間去尋找那個身影。
是黑色T恤那個,站在離自己不遠的那個椅背。
“啊。那個。剛才太謝謝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太粗心了啦,都怪早上……”魏來忙不迭的向人家道謝。
“沒事的,小忙而已。”男生的語氣還是輕柔。視線稍微的對上,隨即看向窗外,嘴角微微的弧度,是讓人舒服的禮貌。這樣的淡然讓魏來有點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
公車前進著,早高峰總是停停走走,也有大片清涼的風混著馬路的氣味灌進車裏。
魏來臉上的溫度和顏色開始回歸正常。不自覺偷偷打量著離自己幾步遠的男生。樣式簡單的黑色T恤,是合身的大小,能看出肩膀的線條,高出魏來大半個頭。應該不是高中生,從男生染過的淺棕色頭發和脖子上小小的掛件就可以判斷出。整個人是沉穩的氣質,有不會讓人反感的時髦。總之就是明顯區別於學校裏充滿汗味神經大條的男生。“是附近的大學生嗎?”魏來心裏小小的猜測著,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關自己什麼事啊。
車到站了,魏來擠開人群準備下車,走到他身邊時,艱難的想和他說個再見。“那個,我……”男生聽見聲音轉過頭來,和善的衝女生擺擺手,是再見的意思。
魏來心裏讚歎這男生優雅又溫柔的舉止,在人流中慌張的喊了聲:“再見!謝謝你!”
再見。真的還想要再見到你。
下了車,魏來的腳步輕快起來,新學期的第一個早晨,雖然很蠢的忘帶錢包,但卻是一個可以讓你記得很久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