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一大片區域內,血花四下飛濺,殘肢斷臂橫飛,慘呼之聲大作,五百匈奴步兵頃刻間灰飛煙滅。這還沒完,二人合抱粗細的滾木,挾巨大的慣性,繼續向坡下滾滾而下,一路橫掃得跟進的千餘名匈奴騎兵人仰馬翻。幸好人在馬背上,雖然千餘匹戰馬非死即殘,但騎手卻鮮少送命,連受重傷的也很少。這些被滾木打落下馬的千餘人,從滾木下,從馬身下奮力抽出被壓的身體,欲向坡下退走。
錦毛狸這個綽號可不是白給的,景將軍如何肯放這些殘兵從容退去?又是一聲高喝:“放箭!”
弓弦“嗡嗡”,羽箭“咻咻”,鐵矢如蝗。但這回射出的是箭頭綁了火綿,被點燃後發射的火矢。滾木預先被塗了油脂,匈奴人身著獸皮,用來遮擋箭矢的獸皮外表更一層層刷了桐油,這些都是遇火即著的材料,被幾百枝火矢射中後,頓時火焰騰騰而起,轉眼就變成了火海。北坡上,幾百丈長,近百丈寬的範圍內,火焰騰起有一丈餘高,身陷其中的匈奴兵人人身上著火,慘叫著,哭嚎著,一個個火人手舞足蹈,跳著臨死前最輝煌、最絢麗的舞蹈。
坡頂的漢軍,此時用冰火兩重天形容再恰當不過。前方是撲麵而來的熱浪,仿佛置身火爐中,後背是自西向東而來的白毛風,脊背冰冷。
諾大的一麵北坡上,被大火加熱的積雪,快速融化,雪水與焦黑的碳灰、殷紅的鮮血混雜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紫黑色的涓涓細流,冒著熱氣,向坡下流淌。這些紫黑色的涓流,沿途又融化了更多的凍雪,不斷有新的雪水補充進涓涓細流,涓流逐漸壯大,彙合,最終彙聚成一道寬達數丈的洪流,“嘩啦啦”傾泄而下。
熊熊燃燒的烈焰、衝天而起的黑煙、遍地狼籍的滾木亂石、橫七豎八焦炭狀的人馬屍體、洪流中載浮載沉的死屍和雜物,構成一副慘烈的戰爭畫卷。坡上坡下的交戰雙方目睹這場人間慘劇,相顧駭然,心有戚戚。
錦毛狸景培料敵先機,充分利用對手心理、地理地勢等因素,運籌帷幄,巧妙安排,經過幾個回合交鋒,匈奴人遭受重大慘重。一千誘餌悉數被殲,四千伏兵三去其一。至此,前來伏擊漢軍的五千匈奴兵,已損失了二千餘人,而漢軍僅付出了約五百人的代價。
雖然匈奴兵人數上依然占優,但漢軍士氣正旺,對景將軍又是信心滿滿,所以大家並不是太擔憂。漢軍據險而守,景將軍也有足夠把握,與剩餘的匈奴兵周旋到漢軍援兵到來,給予敵人最後一擊。正在大家心情輕鬆時,驀的三枝響箭從匈奴營中騰空而起,直射空中上百丈高度,尖銳的哨音高亢激越,聲達十餘裏。
哨音落,風聲息,交戰雙方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人人都明白,那三枝響箭意味著什麼。
“景將軍,看情形,匈奴人在附近好像還有伏兵,剛剛那三枝響箭似乎就是向伏兵求援的信號,這有些說不通啊。”校尉欒布此刻正在景培身邊,說這話時神色凝重。
“欒校尉,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景培知道欒布話中的意思,絕非是指匈奴人另有伏兵。
“景將軍料事如神,末將能想到的,將軍定然也看出來了。”欒布是景培一手栽培的,對景將軍佩服有加,不敢托大。
“那就講講你的想法,我們相互印證印證,也許有什麼地方被本將軍遺漏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錦毛狸雖智計百出,但為人謙虛,善集眾長,絕非獨斷專行的人。
“末將也隻是出於推測,並無真憑實據,也不知該不該講。”
景培心情沉重,扭頭看了眼欒布,又抬頭看看天際越積越厚的烏雲,自言自語道:“又要下雪了嗎?”
欒布不知景將軍此時為何談到天氣,便住嘴不再說話。景培卻完全明白欒布接下來的話可能事關重大,重新扭頭看著欒布,鼓勵道:“今天的談話,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絕無第三人可知,你但講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