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九再度落回地麵時,已不再需要出手了。陽光灑向場院,溫暖重新降臨人間。那僵屍王呆立不動,陽光穿透它的身體,如湯沃雪,濃重的黑墨一絲絲變淡,碩大的身體一點點消融。令眾人深感意外的是,僵屍王嘴角上揚,平靜地無聲微笑,臉上並沒有臨終前的痛苦神色,反而顯出解脫般的欣喜。
“怨魂孤鬼,度爾等往生極樂,來世不苦。阿彌陀佛!”其時佛教剛剛從印度傳至中原,範進初有涉獵,超度之詞雖似是而非,卻極盡虔誠。
仇九長出一口氣,向口誦佛經的範進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場院外被範進擒獲在旁的杜安。仇九目中噴火,一掠而至,對範進道:“三弟,這個人交給我,你去處理這裏的後事。”
看著如豆鼠眼、稀黃鼠須,一臉委瑣像的杜安,想起師傅楊笑天及眾多天山派門人因此人而慘死,想到此人一生作惡多端,壞事做盡,仇九恨不能一劍斬下這顆醜陋的鼠頭。但是不能,很多事還沒問清楚,很多謎還待解,此人還不能死。
仇九環臂而立,語氣中說不盡的厭惡和冰冷:“杜安,苗憲在哪裏?五台聖宗又是個什麼門派?隻要你老老實實講,我可以保證會打死你,但也會保證不讓你死前再受痛苦。”
杜安一改初見仇九時唯唯諾諾、貪生怕死的可憐樣,反倒是出奇的冷靜,語速不徐不疾,兩撇鼠須配合著上下抖動,獰笑道:“杜某受製於人,如泥牛縛虎,隻能任人宰割,還有什麼好說的?反正左右都是個死,有區別嗎?小子,痛快點,來吧!”
這家夥,先前的軟聲低眉都是假裝的?仇九心中一凜!
杜安的話,直接透露出兩層意思,其一是心機極深,用了激將法,暗示自己此刻就像毫無反抗能力的婦孺,殺這樣的婦孺為天下英雄所不恥;其二就是斧鉞加身時寒冰般的冷靜,正是這樣的冷靜,才完全領會了仇九那句“保證會打死你,但也會保證不讓你死前再受痛苦”話的意思,也才有“反正左右都是個死”的對辭。換成一個貪生怕死之輩,耳中隻要聽到死字,便會腦中嗡響,癱軟如泥,哪能瞬間便分別出仇九所說的兩種死法?
讓仇九凜然一驚的,並不是激將法,而是杜安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沉著冷靜。杜安所長,不過使毒,仇九百毒不侵之軀,當然不懼,激將法又如何?但仇九清楚記得龍前輩曾經說過:“天山攝魂術,並非百試不爽,受限於內功修為隻是其一。還有一條,就是心性無比冷硬之人,其內心表麵猶如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硬殼,對這種人,切勿施術,否則反而可能被其誤導。”
人之將死,或癱軟如泥、或狗急跳牆、或哀聲求告、或垂死掙紮,但像杜安這種沉著以對,不見絲毫慌亂的,無疑就是龍前輩所說的心性冷硬之人。攝魂術不能用了!仇九腦中飛速轉著圈,看來隻能將計就計,詳裝中了杜安的激將法,順勢而為了。
仇九還劍入鞘,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冷聲道:“杜安,你還別不服氣,小爺就空手接你幾招,你若贏了,小爺便放你自去,但你若輸了,又待怎樣?”
“我若輸了,你想要知道的事,自然會據實相告。”杜安心頭狂喜,心道,“小子,你到底是嫩了點,你以為,老夫幾十年的修煉是白給的嗎?”
仇九彈指激出一道氣流,隔空解了杜安麻穴。仇九露的這手隔空解穴功夫,讓杜安心頭一寒,知道自己小瞧了眼前這個少年,心思電轉間,杜安又生一計,道:“此處空間逼仄,閃不開手腳,是好漢就跟我來。”說完也不等仇九答應,當先拖棍而行。仇九隨後跟上,倒要看看杜安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行不多遠,杜安在一處方池前停下來,轉身背靠方池,雙手握棍,蓄勢以待。
仇九跟過來,卻並沒急於出招,四下打量一番,不見有何異常。杜安抱著先下手為強的心思,也不打招呼,一招“毒蛇吐信”,水火棍當胸戳來。仇九不閃不避,右手上翻,抓在了棍頭上。杜安嘴角一撇,臉上一副奸計得授的得意表情,口中爆喝:“小子,這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