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淡淡的,好聽的,略帶磁性的男中音在屋內響起:“進來吧!”聲音中不帶絲毫情緒,仿佛說話那人是個得道的高僧,在用梵音講經布道。
竇成推門而入,見主人身著灰袍,背對門口,跪坐在幾前的軟榻上,手捧竹簡,正秉燭夜讀。昏暗的燭光映照下,屋內陳設相當簡陋,僅僅一床一幾而已,隻有靠牆一排排滿滿登登的書櫃在提示人們,主人是個飽學之士。
竇成進門後,灰袍人並未放下竹簡,甚至連跪姿都不曾動一動,淡然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竇成不複在汪府時的倨傲,躬身答道:“汪大人已經答應合作,不過,言語神情間似乎頗為不悅,屬下擔心其心不誠。”
“汪大人向來是操控大局的人,遇到這種被人當成木偶的事,心裏當然不痛快。他若是表現的欣欣然,那本官反而要擔心他的誠意了。”
“不過王大人,這事可成嗎?張大將軍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低,當年曾親賜了塊‘良將廉吏’的匾額。”從竇成口中可知,灰袍人姓王。
王大人聽出來了,竇成並非在憂慮事有不成,其實是生出了惻隱之心,開導到:“竇先生,此事有太後她老人家做主,還有不成的嗎?這件事雖然做的有些齷齪,但正所謂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何拘小節。隻要吾等常懷體國恤民之心,其他的便隻是手段而已。在大仁大義麵前,那些看似齷齪的手段,猶如赤陽之烏斑,終究是瑕不掩玉。”
竇成好生佩服,王大人的立點之高,視野之遠,一直是他難以企及的。王大人學識淵博、克己尊禮、體恤下屬、憐貧濟困、心存大公的獨特人格魅力也深深為之景仰。
“那王大人,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
“竇先生,此事事關重大,汪大人養的那幫廢物,成事不足,敗事倒有餘,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因此還得辛苦你親自去漠北跑一趟。孫司農啟程後,你得一路尾隨。本大人授你生死予奪之權,遇事可相機而行,不必請示。所有一切後果,由本大人為你擔著。”
竇成恭聲道:“諾!”
王大人道:“我已著人往府上送去十兩黃金,有本大人在,家裏的事不必掛心。你現在就回家去打點一番,做好即刻啟程的準備。”頓了頓,接著道:“竇先生,此事事關我大漢興衰,不可不慎之又慎。這件事,除你我二人和太後他老人家外,不可為第四人知!”
“屬下省得。”
“那好吧,我這裏沒什麼事了,你現在就去準備吧。”
“屬下告退!”
發生在那座普通小院中的一切,汪大人是不知道的。那時候汪大人剛把奏折寫完,便聽得雞叫頭遍的聲音。
……
那日仇九被趙能一掌擊飛,越過灌木叢,像一塊破布,向山崖下墜落。趙能全力一擊,力愈千斤,若不是有烏蠶寶衣護身,仇九必定胸骨折斷,五髒俱裂,當場就得喪命。饒是如此,也是五髒受震,傷的不輕,跌落懸崖之時,已然陷入昏迷。
仇九墜崖的地方,往下大概三四十丈的崖壁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縫。裂縫中厚積著飄颺至此的亙古塵埃。這些塵埃,被蔭生的苔蘚、小草捕獲,固定在岩石縫裏,經過千萬年的積攢,形成一大片厚厚的土質層。土質層上,生長有百齡以上的酸棗樹、荊棘等喬灌木,還有不多的幾棵生命頑強的古鬆在這裏紮下根來,不過由於生長條件惡劣,皆不過手臂粗細。
仇九先是被一叢荊條阻了一阻,又將一顆胳膊粗的酸棗樹砸斷,然後又把幾棵斜生在崖壁上的鬆樹砸斷……一路墜落,一路磕碰。一時間,樹枝的折斷聲,身體和崖壁的撞擊聲,衣服和皮肉的撕裂聲,骨髂的斷裂聲……“呲啦、哢嚓、砰砰”之聲此起彼伏。磕、碰、掛、刺、劃,短短的一段距離,仇九已是血肉模糊,沿路墜落的崖壁上,血跡淋漓。又跌落了五十餘丈,遇到生於崖壁上的一大叢毛竹,仇九又砸斷了幾根毛竹後,終於被最後幾支毛竹所阻,停止了墜落。
仇九墜落的所在,是一處凸出向外,角度很大的斜台,其上岩石裂縫呈不規則分布。這一片約莫一丈方圓的毛竹,就在這裏頑強的紮下根來,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