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鐵絲穿進我的筋骨裏,把我釘在囚車上遊街示眾。所有的人都跑出來看,大街小巷擠得滿滿當當,他們都指著我喊,快來看呀,快來看呀,這就是那個聞名全國的大胡子強盜。哎呀,他才這麼一丁點兒,是不是真的呀。別看他人小,本事可大哩,死在他手裏的警察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聽說他的錢可多啦,誰要是得到了他的財富,立刻就成了全國首富。嘖嘖嘖,真是羨慕呀。
老爺子和老太太也來啦,他們現在終於不再仇視,不再大家,互相攙扶著擠進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來到我的跟前,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的,他們牽著我的血跡斑斑的破褂子說,清仕啊,都是爸媽不好,沒有好好照看你,我們對不起你呀。我看了他們一眼,我不是清仕,你們認錯人了,我從記事起就沒有爹娘,隻有一個姐姐。你們是誰呀?我沒有爹娘,我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野種……
喂,怎麼又是你?老師挎著小書包一搖一擺走過來,你還不回家?
我是個野種。
什麼?你說什麼?
我瞪了老師一眼,怪他壞了自己的好戲,沒有做聲,還想繼續進行自己想象中的故事。
每次都是你?老師氣哼哼地坐在一邊。你爹你娘都幹什麼去啦?都死啦?
我不知道,可能吧。
你不知道?哈哈,你還使脾氣。為了你一個人天天耽誤我不能回家,你看看幼兒園裏還有人沒有。就這樣你還怪。好好好,時間到了我就要下班,誰還能把我怎麼樣?我是幼兒園的老師,不是你們家看孩子的保姆……
對不起,老師,我來晚了。姐姐從外麵衝進來,氣喘籲籲地說,一邊用袖子擦臉上的汗。
是你是你又是你,老師氣哼哼地說,拿著鎖子要鎖門。
真對不起,老師,一放學我就跑來了,下次一定早早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就能說個對不起,我聽夠了,對不起有個屁用。你家大人呢?都死光啦?怎麼能把他交給你這樣一個小孩子?
實在對不起,他們工作忙……姐姐在鐵門外陪著笑臉說。
就他們工作忙,比周總理還忙……算啦算啦算啦,算我倒了八輩子瞎黴。回去對你爹娘說,要是沒有時間接送,就別往這兒送孩子了。大門嘩啦一聲拉開,醜話說頭裏,下次再遲到,我可就鎖門走啦。
不會啦,下次我一定早早來,老師,我一定。清仕,清仕,快過來呀,姐姐向他使勁招手,快呀清仕,快點來呀。咱回家去。
他們離開遊樂場,向公園外麵走去。遠遠地看見公園門口圓水池的中央那個塑像。年輕的母親拉著自己活蹦亂跳的孩子,滿麵春風地迎麵走來。
到了水池邊,柳鑫忽然蹲下身子,手扶著一棵楊樹嗚嗚嗚地哭起來。
柳玉芳嚇了一跳,不知道弟弟怎麼啦,她俯身輕聲問:“清仕,你怎麼啦?”
柳鑫不回答,隻是嗚嗚嗚地哭。經過的人都扭過頭看他們倆。
“清仕,你不要哭。”柳玉芳在柳鑫身邊蹲下來,手搭在弟弟肩膀上,輕輕晃他。“有什麼委屈回去說給姐姐聽,好嗎?清仕,不要在這裏哭好嗎?”
柳鑫肩頭聳動著,哭得越發的厲害了。
柳玉芳不知如何是好,隻是蹲在一邊看著弟弟哭,眼淚不知不覺流了滿臉。她趕緊把臉擦幹淨,低聲說:“清仕,你說帶姐姐來公園開開心,可你怎麼哭起來了。是不是……”
“誰哭了?”柳鑫用袖子使勁擦了擦臉,抬起頭來對著姐姐笑了笑。“我哭了?好,那就……罰我學三聲羊叫喚。咩——咩——咩——”
“行啦行啦,”看著柳鑫恢複常態,柳玉芳放了心,“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啦。走,趕緊回去。”
“比那個老頭兒還有差距。”柳鑫不無遺憾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