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蓮此刻唯一的知覺,便是眉心傳來的鑽心灼痛。緊擁著胖子的有才隔得稍遠,隻覺那火焰的深處,正有一股駭人的氣息猛然暴漲,仿佛一層濃厚已極的魔雲壓境,叫人窒息般得難受。火焰中心的翟蓮卻更痛楚,心裏悲切與眉心灼痛交織到一處,叫他隻想放聲嘶吼,隻是聲到喉頭卻是如何也發不出去。
於是,一股無名怒火漸漸將他心神占據,滿腔的積鬱更是不吐不快。終於,他無聲一吼,那團火海猛地包裹了方圓五裏,將眾漢、有才、甚至獸王盡數吞沒,把那輕淡的天色瞬間染成了紅潮。隻是,這一幕雖是恐怖至極,又見一團湛藍亮起在火海的中心,將那蔓延得極快的火海更快地倒卷了回去,最後伴著藍光一暗,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偌大的焦黑廢墟中,翟蓮赤身跪在正中,兩眼泛著淡淡紅光,顯得冷漠而可怖。那雙眼朝著四方環顧一圈,最後停留到了自己空蕩蕩的兩手心,良久,緩緩地合了起來。兩行清淚滑落到掌心,立馬蒸作了白汽,消散在那模糊的大氣之中......
那九尾虎身的怪人愣愣地看著翟蓮半天,見他紅光盡褪的雙眼裏滑落兩行清淚,便用手接了伸出舌頭舔舔了,而後圓眼軲轆一轉,卻是莫名其妙地打了個絕響的噴嚏。
這一聲將翟蓮痛苦的思緒拉了回來,看了眼神色矛盾的角木蛟,以及向著自己示好的怪人,他搖了搖沉重的腦袋,尋思起胸口隱隱作痛的緣由來。當腦中那一對眼眸重現,才叫他回過神來,心中激動與疑惑交織,叫他久久也不能平複。
眼看著方才差點被自己誤殺的翟蓮似乎已回複如初,而那凶頑不馴的怪人更是溫順地伏在他身旁,閱曆豐富如角木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不是龍涎窟麼,蛟前輩,我等為何又回到了百草穀中?”感受到肆虐的雷火在近,翟蓮隻覺周身如呼吸一般,不時將雷火收入體內,叫他精神愈加舒暢,想來是雷火甲更進了一步。正奇怪為何無故精進,忽然想起自己當在千裏之外的寧平城外,此際卻是回到了百草穀,豈不叫他疑惑。
“你在寧平城外被妖人所傷,為了拔除你身上的煞氣,老夫這才連夜趕回這龍涎窟,為的是借那雷火之威相助。隻......”反複打量著翟蓮神情,角木蛟話到最後卻是戛然而止。
“原來如此。”聽角木蛟說到“妖人”二字,翟蓮不自禁地眼角一顫,為了掩飾尷尬,趕忙把眼轉到那怪人身上,又道,“這位是?”
怪人見翟蓮朝自己看來,高興地咧嘴一笑,誰知他相貌醜陋,這一笑卻更可怖了幾分。角木蛟詫異地看了一眼平靜的怪人,卻是搖頭一歎,露出了些許回憶神色:“說起來,他卻是老夫長子,隻是原本可不是這般模樣。四十餘年前,地龍翻身,那時三界縫隙勾連,我兒不幸,竟與那凶神陸吾共得了一副軀體。”
說著,角木蛟不禁意地瞥了眼翟蓮,“為免他成人後貽害九州,老夫終於痛定思痛,便想親手將他除去。沒料到此子天資竟是不凡,自小就能與陸吾平分秋色,老夫一時手軟,便將他托付給了大長老,望他能勤習陰陽,開曆史先河。隻可惜,人始終有七情六欲,一次失親便令他性情大變,漸漸的陸吾本性愈顯,更造就了二十年前的一場大惡。
“而後大長老親自出手,加上三奇、六儀門那兩位的相助,才將這孽障封在了這龍涎窟內。隻是,未料他今日竟是破禁而出,如今,或許該叫他‘陸吾’了吧?此外,他似乎還對你很是信服。”
“這?”看著九尾齊搖的陸吾,一陣莫名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就像當初在白水坡與蛇女相見時的一般,那仿佛是一種天生的親近之感。想要問他兩句,他卻不似蛇女般有人智,隻愣愣不言,便也無可奈何。笑著搖了搖頭,翟蓮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卻是正色問道,“我師傅原本就知曉我的名字,為何卻裝作不認識我?”
聞言一詫,角木蛟對上那目光,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便道:“想來你已恢複了記憶,那好,老夫也不瞞你,你的名字原本就是大長老所取。”
以翟蓮聰明,哪裏沒聽出言外之意,驚詫之餘卻是更多了一份欣喜:“原來師傅便是我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