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白水曲終(上)(2 / 2)

眾人一驚,先前困在石陣中,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更別說吃盡八門苦頭。想到他陣法之玄妙,歎為觀止,僅有的怨言也都消失殆盡。此刻目睹這超然物外、自得其樂的老翁真顏,不禁肅然起敬。

知曉了九尊石像身份,幾人各自在石像中尋找著自己先祖的影子,些許蛛絲馬跡便能讓他們興奮一場。尤其孫徹,對著一尊坦胸怒目的石像連連叩首,興奮地指著石像壯碩的身軀叫道:“快看快看,這將軍如此威猛,必定是我先祖了。”

岑樓朝那石像打量而去,未幾莞爾道:“這位將軍怒目虯髯,宛若金剛,你瞧他手中大刀有你八指寬,必是猛士力牧了。說起來你與牧小子關係甚好,替他磕兩個頭倒也應當。”

再一看那寬刀,孫徹便是了然,如飲烈酒般把臉燒了個赤紅。不理謝靈已笑彎了腰,兀自爬將起來,灰溜溜地走到一邊去,卻是再也不敢胡亂認親。

岑樓將四個孩童領了過來,孩子們頗為舍不得那蛇女,還是公輸韶勸說半天,才肯答應隨他們離去。見此,岑樓才將目光轉向蛇女:“老夫九宮岑樓,謝過姑娘手下留情。相信經由此事,傳聞已開,再無人敢來白水坡滋事,姑娘當可潛心修養,不日煉得人身,莫要辜負了先人一番心思。”

聞聽岑樓言語,許久無神的蛇女卻是一怔,竟頗為客氣道:“老先生所謂‘先人’何故?”

翟蓮等人雖有不忍,岑樓卻是搖了搖頭,歎口氣:“姑娘明理之人,令慈既已修得人身,這壽數自亦不複當初。隻是令慈雖故,卻是用心良苦,更於姑娘寄托無限,姑娘應保重貴體,他日亦莫要記恨我人族才是。”

見那瘦肩微顫,雖然她已猜到結果,隻是許多年來怎麼也不願相信罷了,如今自他人口中道出,卻再也由不得她不去想,那遏製了千年的眼淚終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蛇女悲愴不禁感染了眾人,各自安靜下來。

良久,蛇女挪動著蛇尾徑自向樹洞裏鑽去,隻淡淡道:“你等可由風後石像後麵的通道離去,妾身自不會為難,以老先生之能想必尋得出路不難。”

頓了頓,岑樓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到黃帝石像下,隻道聲“告辭”便領著眾人朝那風後像行去,孫徹一把扛起謝洵緊緊跟上。翟蓮走在最後,回頭看了眼樹洞裏不甚清晰的身影,心中惆悵,想起自己身份尚且不知,倒是頗有些心心相惜。苦笑一歎,便要抬步跟上。

便在這時,那洞裏幽幽處一句孱弱的聲音傳來:“翟公子且留步。”翟蓮轉過身去,卻見一物朝他飛來,探手接過,見是一枚剔透的青玄色牙狀石頭,握在手心尚有一絲溫度。正想開口,又聞那聲音道,“多謝公子手下留情,此物,便請收在身旁,留作紀念吧。”

看著掌心石頭,竟予人許多玄奧之感,翟蓮輕輕將它握住,道了聲“多謝”,便自轉身跟上岑樓一行人,未幾,便消失在了通道之中。

“珍重。”低低的聲音同那楓葉一起隨風飄去,卻也沒能離去多遠。不知為何,初見這青年時,蛇女便有一絲莫名的親切,若非如此也不會有意手下留情,更露出破綻叫他尋了去。

細想今後,是就這般半人半妖,抑或煉得人身,出去見識一番娘親曾經走過的路?輕輕歎了口氣,答案自是肯定的,娘親雖然已故,必然留下些許言語,日後褪卻這蛇尾,便要去求個究竟。

隻是,還要多少個年月,一年,兩年,十年,抑或更久?蛇女千百年裏也沒如此急迫過,哪怕仍舊對那令他前功盡棄的異族無法釋懷。或許,自從煉就了人身,她便也有了一顆情感多變的心,再也不能古井無波了。

九尊形態各異的石像不知疲倦地在原地立了千年,歲月沒能給他們添上些許痕跡,仿佛當年輝煌依舊,雄姿英發,揮斥方遒,開辟八荒,萬古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