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琨笑容一僵,昔日青年,因緣際會投身九宮門下,習術五年,“山”、“命”、“醫”、“卜”、“相”皆有涉獵,雖未能有精進,便應了兄長要求下山出仕,但於望氣觀星之術卻也頗有心得。日前夜觀“破軍星”尤其光明,北天更是一派陰鬱,便知晉難將始。
隻是,他如何也不肯相信,央央華夏豈為胡虜所主?低歎一聲,劉琨眼中滿是堅決:“琨不敢以一人之力扭轉頹勢,然琨一朝身為晉臣豈有棄國苟全之理?”這一語慷慨激昂,言語罷,劉琨反是胸中一暢,眉頭舒展,雖隻一介儒生,卻也頗有當年聞雞起舞時的幾分英豪氣概。
方才弈棋,劉琨犧牲一舉扭轉頹勢,岑樓早也猜到了他的堅決,那一枚棋子不正是他劉琨麼?那是用上了他劉琨自己的性命在做最後的賭注啊!此刻,岑樓望著他的眼裏滿是深情,便似血親叔侄一般,他笑了:“初識琨,便知你是極有抱負、膽識的,雖不好爭鬥,卻實在治世能臣。隻可惜、隻可惜生逢亂世,多了許多無奈嗬!”
這一聲令人倍感親切,恰似年少時的關切,不是“師長”而似“叔伯”。劉琨心中和暖,正自心事,又聞岑樓一歎,換了一臉少有的嚴肅,聽他正色道,“僅是戰事也便罷了,以琨之才萬能自保,老夫所擔心的卻是另有其事。”
“哦?”劉琨直覺不妙,何事竟然能讓這脫出俗世、處事不驚的奇門第一人憂心如此?急忙上前相詢。
猶豫一陣,岑樓走回案前,取來一枚白子補到棋盤一處。劉琨見之一驚,這一子來得突兀,恰是來從原本毫無威脅的西方一角,然而此子一出竟是殺伐極重,頗有圖窮匕見之意,這憑空而來的殺戮,奪去主部黑子眼位,黑子眼形一去,翻盤乏術。卻不知老者還留了一手。
“琨可曾聽聞並、冀兩州近年現身數股異獸為禍;二十年前,西方商城樓蘭更是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
“莫非這兩者之間有甚聯係麼?”劉琨似乎回想起了什麼,身體不禁一陣戰栗,忙道:“師伯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莊事來。”
見岑樓側首傾聽,劉琨娓娓續道:“那是三年前來並洲赴任,琨等一眾途遇數隻體貌怪特的異獸撕食百姓屍體,琨瞧著不忍,便命隨從侍衛上前搏殺,不料那異獸極是凶悍,饒是侍從訓練有素,竟也犧牲了足足一十三人方才將絞殺了那穢物。
“琨至今也難忘卻那異獸模樣……乍一看與大鼠相若,聲如犬吠,身軀卻近似虎狼;一身毛色慘綠,頭麵酷似鼠輩,自頭頸以上若被拔了個光,隻生得一對白毛耳朵,那灰皮粗若馬革,長著一個個血泡般的大疙瘩,一對血眼更是凶性畢露,甚是可怖。”說到此處,劉琨已是一身冷汗,搖了搖頭,卻是想揮去那腦中惡影。
“後來琨好奇便將《山海經》取出翻閱了一遍,才知道,此獸原是那元央異獸之一的‘狙如’,卻不知此等妖獸如何來到了八荒?琨常聞國之將覆必有妖獸為禍,以示帝君無道。莫非這江山當真要易手他人?”最後一句,劉琨喃喃自語,仿佛心已涼透。
“不然,”岑樓一撫白須,岑吟許久,忽然問道,“對了,七王首級不翼而飛,琨可有甚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