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包廂內,香氣四溢,程墨蘇靜靜地托腮看著窗外的冰雪世界。明明是柔和的金黃光線卻被紮眼的白光掠去了顏色,頭頂是火車發出的隆隆蒸汽聲,包廂裏隻坐了她和蕭佐為兩個人,莫名的緊張感纏繞著她,心像被玻璃劃破了一般,隻有微小的刺痛卻止不住流淌的血液。
是她軟磨硬泡讓蕭佐為帶她來奉省的。那日上官少弈走後,她越想越覺得擔心,黃呈浩已死,軍中的另一個內鬼可以繼續隱藏身份,上官少弈的處境相當危險。她不能一直待在他給她劃的保護圈裏麵,風雨同舟,攜手並進,這才是她的期望。
所以她想去他身邊,和他一起麵對。
“小蘇,吃點東西吧,剛讓廚房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見她一天沒有吃東西,蕭佐為也甚是心焦。程墨蘇低頭看了看桌上的黑芝麻糊,燒麥,春卷,酒釀圓子,又看了看蕭佐為記掛的模樣,淡淡一笑,拿起調羹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蕭佐為這才舒了一口氣,笑道,“少弈帶兵打仗很是在行,而且這次又有張斥啟的情報,你就放心好了。”
聽到張斥啟這個名字,程墨蘇隻覺得心中的不安感排山倒海般湧了過來,調羹胡亂攪合著芝麻糊,那股濃濃的香氣飄了出來,溢滿唇間,“佐為哥哥,我總覺得張斥啟有問題。剛開始是憑直覺,早上坐上火車後細細一想,覺得他是內鬼的嫌疑最大。”
蕭佐為靜靜地看著她,大理石般明亮的眸子帶了幾絲詢問的意味。程墨蘇麵上是溫婉的笑容,語氣卻有些顫抖,“少弈在火車上時就發現了黃呈浩是內奸,到了新北城立馬派人將黃呈浩的父母接了過來,但林鴻堯緊接就知道了這件事情,這也就說明了內奸不可能是新北的將士們,他們的動作不可能有那麼快。”
她的字句句句通透,他倒是未曾細想這些事情,見她默默坐著,唇角的笑容越來越淡,那燒麥春卷一口未動,隻是盯著被攪得不成樣子的黑芝麻糊,“由於林鴻堯生性多疑,這內奸見黃呈浩的父母被接到北京後,便立馬報告林鴻堯。這之間銜接異常緊密,由此可見這個人必定跟著我們上了火車,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蕭佐為心中一緊,接過她的話來,“申副官不可能,他深受上官家的大恩,我也不可能。所以,最大的嫌疑就是張斥啟。”他握著茶壺的手驟然縮緊,“剛才張斥啟給少弈送了一個新情報,若他真的是內奸的話,這個情報必然是林鴻堯指定他送的,此刻少弈大有危險!”
程墨蘇靜靜地閉上眼睛,不敢細想,心中怨恨自己沒有早一點想明白其中的關係。她連手握調羹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得用手撐著額頭,心跳也變得蒼白無力了起來。如果少弈中了埋伏……如果少弈不在了……這些想法她隻想趕緊拋到九霄雲外,可是偏偏拋棄不了,如同粘連在她身上一樣,連接在心口的位置,稍一牽扯便隱隱作痛。
“少弈明察秋毫,他會發現的,小蘇你也不要太擔心了。”蕭佐為此時心下也慌亂起來,但他隻得先鎮定自己,才好安慰程墨蘇。
程墨蘇搖了搖頭,麵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少弈的確很聰明,可是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這幾日連軸轉的打仗,撫慰傷員,布置戰略,哪裏還有時間想這些事情。”她安安靜靜地坐著,也沒有聽到蕭佐為又和她說了些什麼,隻是覺得認識少弈以來的事情變得如夢似幻,她空虛了十幾年的時光剛被渲染出別樣的顏色,就離她越來越遠了。窗外大雪依舊紛飛,小時候期待看的景色這時候也了無生趣了起來。
奉省,似乎比熱省更加冰冷。所有人裹得笨拙又厚重,像極了圓圓的肉球,隻有她穿了一身旗袍,冰天雪地裏格外引人注目。她無力一笑,身體凍得太久也就變得麻木了,天氣嗬氣成霜,滴水成冰,也渾然不覺,茫然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