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劉叔叫住我,說老板出現了,讓我叫上大家,迅速趕到老板在的地方。劉叔交待說堵住老板,堵住他公司的人,如果他們跑了,去就沒作用了。
工地上的工友聽到消息,丟下手裏的工具拔腿就跑,見我們跑,工地上的監工和包工頭就趕了來攔阻,攔阻不住,他們就拿出手機要打。劉叔說下了他們的手機,看住他們。這樣,這幾個人不但沒攔阻大家,反而被截留在工地了。
關於這次行動的過程,由於和前一次大體相同,我就不贅述了。所有的細節,都按事先設計好的推進。唯獨在關鍵點上出現了戲劇般的變化,這一變化,使劉叔處於進退維穀、生死兩難的境地。
情況是這樣的,劉叔和我們一起到了公司,劉叔強行衝上了樓,老板和他的副手們全部被堵在樓內。老板遇到這樣的事同樣的焦慮,他在辦公室內轉來轉去,他感到事態的嚴重,但他手裏確實沒有錢。這個老板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把攤子鋪得太大,工程雖然被他拿下了,但款項一時撥不下來,他就拆東牆補西牆,有點錢都用在購買建材上了。民工們堵住他的時候,他正在辦公室和幾個人周旋,那幾個人也是來向他索債的,其中有個人就是我原來幹活的那家公司的副經理,老板向這家公司賒借了一批鋼筋、水泥,老也還不上,這位副經理受經理的委派上門來索要了。這位副經理和老板是朋友,情麵上很放不開,但經理的指令又不能不執行。正當他們扯來扯去的時候事情發生了,老板急得額上冒汗,轉來轉去想不出法子。這時副經理開口了,他說你急啥子?
別看他們搞得挺玄乎的,沒事。老板說咋沒事,上次你們不也一樣著急,不也把錢一分不少的給人家了嗎?副經理說我說沒事就沒事,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幫你一把。不過,你得給我個麵子,先想辦法把我那裏的物資還上。老板點頭如雞啄米,一定,一定。你說怎麼先把這事擺平。
副經理旋即開了門,他們一行人朝樓頂奔去,所有的情節和上次幾乎一摸一樣,不同的是場地變了,人員變了,這裏的樓層也比上次多了一層。樓下人聲鼎沸,汽車喇叭響個不停,樓頂上站滿了公司的員工,劉叔依然穿著上次那件開花綻絮的爛棉衣,其實天氣不冷,節令剛到秋天,他是吃夠了上次冷得要命的苦,憑經驗穿上的。他依然騎在擋牆上,依然是一幅隨時要跳樓的樣子,但細心的人可以看得出他身子的重心是朝牆內傾斜的,牆內的那隻腳繃得很緊。
這家公司的老板臉色刷白,汗水不斷滲出,他的助手遞紙巾給他也忘記擦,紙巾被他捏成緊緊的一團。他的腳剛剛挪出去,就被副經理一把拽回來了。副經理說別去,聽我的。老板不發指令,其他人也呆呆地悄無聲息地看著。劉叔將眼睛的餘光朝這邊瞟來,他看到的是一堵沒有聲音不會彈動人牆,這時他在牆上已經騎了一些時間了,騎在牆上的滋味是不好受的。牆的一邊就是地獄,就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深淵。牆是單磚砌的牆,由於內心的恐懼,他本能地把身體的重量放在牆內的腿上,把勁攢在腰上,這樣的姿式一會兒就使他很累了,腳和腰又酸又澀,尤其是他還必須裝成身子向外傾斜的樣子,這樣就更累,又酸,甚至出現了疼痛的感覺,甚至開始麻木。這種狀態使他更為揪心,他怕自己稍為一分神,就自個兒摔下去,那就真是冤大頭了。
突然,下麵和上麵的人同時發出一陣尖叫,上麵和下麵的人都本能地朝後退,一樣黑乎乎的東西朝天上飛下來了,人們以為是劉叔跳下去了。等回過神才曉得是他身上披的那件黑棉襖被風吹了掉下去了。在掉的那一瞬間,老板腳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劉叔呢,同樣驚得臉色蒼白,冷汗洶湧而出,眼裏盡量驚恐,身子不由自己地斜向了牆裏。大家都驚得尖叫,隻有副經理穩穩站著,臉上是譏諷的冷笑,他說看到了吧,這個人是不會跳的。你們看他的臉,看他的眼神,看他向裏倒的樣子,真要跳,會是這種樣子?大家聽了他的話,再細看,果然如此。
此刻,劉叔內心驚恐交加,心急如焚。他太希望記者們快些來到,更希望市裏的大領導從天而降。但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記者沒來,大領導更沒來。市裏不是沒派領導來,市裏同樣很重視,市裏仍然派那位副秘書長來,領導們覺得這位副秘書長處理突發事件有經驗,上次就處理得很好,還得到表揚。市裏的領導還指示他搞些調研,認真研究拖欠民工工資的現象,研究對應措施。沒想到對應措施還沒出台,又發生了一樁民工要跳樓的事。副秘書長接到任務時他正在本市一個縣搞調研,接到任務他立即乘車上路,不斷催促司機開快點,司機把車速開到最高擋,沒想到上高速路時前麵發生了車禍,所有的車都被堵住,他坐在車裏怎麼急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