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又把水煙筒吸上了,沒事他愛吸水煙筒,有事他更要吸水煙筒。水煙筒裏的煙霧一陣彌漫出來遮住了他的臉,水煙筒的咕咕的聲音,更讓桃花心煩意亂,她煩躁得簡直想撞牆了,想抽身走人了。這時,老板開腔了,他說這事是該好好合計合計,手機丟了是麻煩事,手機丟了引出來的更是麻煩事。這事我看要分個輕重緩急,凡事先忙急的,哪點火大滅哪點。他又吸了一氣水煙筒,才說我看呢,眼前最急的事是先穩住那個茶花,她要下山來這事倒真的麻煩了,摔傷摔死也未知,即使不出事人一來你就脫不了身了,一場抓打是少不了的,又哭又鬧折騰起來你是吃不消的。我看呢,這事,……說著他又吸起水煙筒來了,桃花急得眼出血地說大哥你講嘛,該咋做呢?老板抬起頭說我看呢,隻能出此下策,先穩住她再說。桃花問咋穩住?他說你有村裏其他人的手機號沒有?桃花說有,他說你打一個電話上去,就說你在鎮上得急病了,絞腸痧,被人送到醫院了,要幾天才出院,讓人去跟茶花說。桃花想這倒是一個辦法,可請誰去呢?茶花和村裏人不和,平時是話也不講的,誰願意去說呢?老板聽了她的話,說不礙事的,誰和誰沒有點磕磕碰碰,在危難時大家都會伸出手的。桃花想這怕是真的,村裏人心眼小,可都善良,誰家有了過不去的坎兒,大家真會伸出手來的,就是那一次茶花下山去,她家的豬圈起火了,是娃娃玩火引起的,村裏人見到煙火,不都提著桶提著盆趕去了麼?晚一點茶花家的正房都會被燒了,茶花回來後是很感激的,她一家一家去說道謝的話,可事情過後,為點雞毛蒜皮的事,她照樣和人家爭吵。桃花說就和杏花嫂講,她大大咧咧有事不往心裏放。
桃花先撥了杏花家隔壁的蕎花的電話,請蕎花過去把手機拿給杏花,她有急事講。蕎花過去了,撥了電話桃花要講,老板說你別忙,這得我來講。你先用病歪歪的口氣講一句就得了。果然,桃花開頭講了一句就哽咽了,就哭出聲來講不下去了,老板接過電話,煞有介事一句一頓地說我是鎮醫院的陳醫生,你們村裏的桃花得絞腸痧住進醫院了,她一直哭,說有急事要告訴你們,她說她一時回不來,帶來充電的手機也不能及時帶回,對不住你們。那頭杏花說陳醫生你告訴桃花,哭啥子哭,得點絞腸痧就哭哭啼啼有啥出息,我生娃娃難產都沒哭過一聲呢,不要讓鎮裏人笑話。你告訴她家裏的事不要操心,我會替她管,隻是那個茶花,這賤人家我實在不想去。老板一聽急了,說桃花就是為這事急得哭,你不去就沒人去說,桃花說她男人在小煤窯上班,生死一張紙,每天接不到電話那個茶花就會急瘋。家家的男人在外麵,家家操心,你不也一樣嗎?杏花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說好嘛,我去講,要不是看在他男的麵上我才不耐煩去講呢。
四
那天晚上桃花就住在了陳老板的旅社,陳老板叫陳仁德,他家也住在山區,與桃花住的老鷹坪隔了兩座山。他原來也在外麵打工,妻子留在家裏種地帶娃娃,前幾年妻子得了急病,村裏的男的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剩下些老弱病殘和女人,想找個能將她送到鎮裏的男人都沒有。從山上到鎮裏沒有幾個健壯的男人是抬不下山來的,活活病死了。村裏沒有電話,那時也沒有誰為家裏買手機,等他從外地趕回時,妻子已被埋了。他看到的是一堆黃黃的新土,他傷心欲絕,在妻子的墳前坐了三天三夜。最後,他決定不出去打工了,他要守在這裏,要守在妻子埋葬的土地上。他用打工幾年積蓄下的錢加上賣房子的錢,在鎮裏租了房,做起了飯店兼旅店的生意。小鎮雖熱鬧,但來往的大多是趕場的人,不做飯店兼旅舍的生意是難以維持的。
他租的是一棟三層的磚混房,一樓是飯店,二樓是旅社,三樓是自己和小工住的地方。住旅社的人是不多的,除非是蘋果收購的季節,大量的外地客商湧進小鎮,那時鎮裏所有的旅社都爆滿,現在蘋果才在開花,離收購季節還早呢,旅社就一直空著。
不能回山裏去,桃花就隻得住旅社,她一個單身女人,總不能到鎮外的野地裏去吧,總不能在鎮上的哪一家屋簷下過夜吧。她說大哥我就住一晚,我帶的錢不多。老板說妹子你放心住,我不會多收你一分錢的,人生在世,誰沒有個三災兩難。桃花很感動,但桃花想人家開個店也不容易,是不能白住的,桃花是個很自尊的人,即使他不收錢,她也一定要給的。
店裏的人都睡了,桃花還在呆呆地坐著,她坐在店裏的那爐火前,老板也不好催她。這裏的夜晚很冷,門外的北風呼呼吹著,老板以為她怕冷,隻好去做其他事讓她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