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裴進的長篇大論,杜衡直冒冷汗,苦笑道:“別誇我了,我掂量的清楚,朝堂不適合我。而我想要的,朝堂也給不了。我還是當我的教書先生好了。倒是你,怕是要升職加薪了?”
“升職加薪,此為何意?”裴進有點弄不明白杜衡口中偶爾冒出的新名詞,遂開口相問。
“更上一層高樓。”
裴進聽了嘿嘿直笑,朝杜衡拱了拱手:“這還要仰仗先生之功。此次幽州一戰,前後因果,我已寫明於捷報,當遣飛馬日夜兼程奔赴長安城,昭告天下。我相信,你的事跡很快會被陛下,被天下人知曉。嘖嘖,少年英雄,了不得啊!就是不知陛下會如何封賞,若是不能拿出點幹貨,怕是配不上你的功勞。”
杜衡擺手:“不用了,你就當我沒來過幽州城,你的捷報上麵,最好也不要提及我的名字,我這個人怕麻煩,尤其是朝堂的麻煩。我已經想好了,老實當我的教書先生,教書育人才是正事。”
裴進還是無法理解,驚道:“先生之能,曠世未有,為何要拒絕?就不能助天子一臂之力,平定四海八方嗎?先生正芳華正茂,乃是縱橫闔閭,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年紀,何必行遲暮之年之事?大可不必如此,實在是可惜啊!”
杜衡一愣,垂頭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最後在裴進無比期待的目光注視下抬起頭,很認真地道:“不好意思,我拒絕。”
然後,裴進張大嘴巴,傻呆呆的看著杜衡,杜衡也一臉無辜的看著裴進。兩人目光對視,相對無言,氣氛有點尷尬。
裴進弄不明白杜衡的真實想法,年輕人不正應該桀驁不馴無所顧忌的挑戰權威嗎?可你看杜衡,雖是不經意間,卻透露出了一種世間萬事意興闌珊的感覺,懶洋洋的提不起任何勁道來。在他看來,這是不應該的,這不是年輕人應該有的朝氣,更多的像是佛家或道家高人這樣的角色,求的是‘無為’,求的是‘平安’。
恰恰,杜衡所求所念,無非一點,正是‘平安’二字。說是看透了也好,說是害怕了也好,他已經見識過了權力的美妙,這東西一旦沾身就不好脫了,不比吸毒差,令人欲罷不能的。而且,他對權力,對出仕,對朝堂本來就不熱衷,尤其是一場戰爭下來,他頭都大了,無關其他,唯‘麻煩’耳!
你看,天子一紙詔命,讓你往東,你就得往東,讓你往西,你就得往西。或許有人喜歡,當這是天子器重,再辛苦一點,往肩膀上再扛一點無所謂。但杜衡卻覺得這是個麻煩。人身完全沒有自由不說,還得隨時做好付出生命的代價。不值當!
說到底,杜衡萌生退意的最大顧慮便是天子,一旦入了朝堂,便真的身不由己了,還不知道要被人怎麼擺弄呢。若招人猜忌,指不定會被派遣到哪個疙瘩裏去呢,萬一很危險怎麼辦?難倒真的要為李家王朝死而後已?他自問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就不要湊熱鬧了,還是老實的做個吃瓜群眾...咳咳,教書先生為妙。
而聽了這些,裴進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他想不通竟然會是這些最能引動人心的東西引得杜衡擔憂,他想了一下說:“先生,如今大唐四海升平,幽州已經算是危險地方了,而比這更危險的地方,除卻與突厥交界的崇州,與西域三十六國交界的涼州,以及嶽州雲夢澤外,就再也找不到了。先生立此不世之功,陛下巴不得要將您留在身邊呢,怎麼可能會將您派遣到更危險的地方?先生實屬多慮。”
過了十幾秒,杜衡開口了,語氣堅定:“老裴,如果你能保證,那我就出仕!如果不能,你就閉嘴。”
“呃.....”這就考驗他了。
“我無法保證,天意難測。”裴進沉默了一陣才說,“不出意外,由此一戰,大唐上下皆知先生之才,陛下封賞定然不會吝嗇,就是不曉得陛下會怎樣封賞。要我說,陛下怎麼封賞都不為過,先生安心接受就是了。等著吧,不消半月,天子聖諭便至....唉!”
杜衡沒聽完就騎馬走人了,走到半路才發現,竟然下雪了。
下雪好啊,雪花縹緲,晶瑩剔透,純潔優雅,剛好可以掩蓋戰爭的痕跡呢。杜衡嚎叫一聲,幹脆縱情高歌,一人一馬,徑直在雪中馳行。這一刻,他非常希望能夠早一點看見自己在小連子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