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從一輛出租車上抬出來,右腿已經癱瘓,哥哥怕我失血太多,把他的領帶解下來紮在我的大腿上。我被他們抬著進了急救室。

值班醫生不慌不忙地用剪刀把我那條受傷的右腿褲子剪開,一看見那條長長的傷口,就問道:

“怎麼回事?”

“用刀砍的,家裏的切菜刀。”哥哥回答說。

醫生捏了一下我的膝蓋骨。

“臏骨被砍開了,不知道肌腱斷了沒有,先拍個片子看看,再說手術的事。”

我隨後被推進X光透視室,龐大的機器讓我感到緊張害怕,我哥哥似乎看到這一點,他一直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直到拍片結束把我推出來。不多久,片子就出來了。我哥哥緊張的盯著片子,滿臉汗珠。

“你看清沒有,幾乎是從中間斷開的,需馬上進行手術!”值班醫生說道。

緊接著我就接受手術前的身體檢查,我哥哥好像對這些羅裏羅嗦的一道道程序很是反感,他心情急躁地對主治醫生說:“心電圖,沒必要再做了吧!”

“不行,手術前必須做,”醫生沒有任何表情,說話既不厭煩,也不熱情。

“這樣不是太耽誤時間了吧……”

“耽誤?……這怎麼能說是耽誤?”

“他平時心髒很正常……”

“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我們不能以你的話作為依據,因為手術是有風險的。”醫生說完就立刻離開我們,他不想再回答沒有專業知識人的問話。

給我做手術的是兩位三十多歲的青年,另外有兩個護士和一個麻醉師,他們好像一點事沒有一樣,一點緊張的氣氛沒有,我心情卻又緊張又害怕,我想他們兩個是在等待我的下肢完全麻木,果然大約過了十幾分鍾,一個主治醫生在我腿上按了按,問我感覺如何,我說幾乎感覺不到什麼,一個醫生說道,“開始吧。”

我躺在手術台上,一切都由不得我了,好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羔,這時我的生命都在別人手裏,我自戕時的勇氣已蕩然無存,隻剩下無奈和恐慌。這時我又感到了冰涼的手術刀在腿上劃來劃去,大概他們在剝開那被砍成兩塊的臏骨;接著我聽到電鑽轉動的聲音,他們正在受傷的臏骨上打孔,我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也能感到十分難受。這樣熬過了將近兩個小時,手術才完全結束,我被推出手術室時,我的家人都在外麵焦急地等著,他們看起來比我更難受,我看到我媽媽大聲哭起來,我不敢抬眼看她,就把眼睛閉上,一個護士一隻手高高舉著鹽水瓶,一隻手扶著擔架車,說道,“九號病房,不用擔心,他沒有什麼事了。”

我躺在病床上,由於麻藥仍在起作用,我並沒有感到疼痛,我哥哥、妹妹和父親母親都圍在我身邊。他們不再問我為什麼要這樣,隻是我母親一個勁地說,“你真是個傻孩子,淨幹傻事!”

那個做手術的醫生又過來了。“手術很成功,隻要耐心地養傷就行了。”他說。

“得什麼時候能好啊?”又聽到母親說。

“這可不是一下子就能長好的,這不是皮肉受傷,骨傷要完全瘉合,至少也需半年的時間。現在並不需要特殊的藥物,隻是用些消炎用的藥。平時多吃點含鈣高的食物,比如大骨頭湯、魚湯之類的。”醫生簡短地吩咐了幾句,就走了,下邊的一切護理都由護士來辦。

“他的腿是怎麼啦?”我左邊病床上躺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看起來他已多天沒有光胡子了,臉色青黃,很顯然他是經過一場大手術之後的人。他好奇地問我的母親。

“用刀砍的……”母親說。

“和別人打架?”他又問道。

“不是,是他自己砍的。”

“自己砍的,為什麼?”老頭更感到奇怪。

這時我哥哥轉過身去,看了看他,大概覺得他也是位很可憐的老人,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因為失戀,被女朋友給甩了。”

老年人不再吱聲了,他把眼睛閉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想他大概是由於走路不小心摔斷了腿才住進醫院的。他的老婆一直在他身邊照看他,是個很粗糙的農村婦女,她看上去很疲憊,大概這幾天沒有睡好覺,看上去比他年輕的多,她的頭發早就應該重新梳理了。

夜裏是我最難過的時候,因為麻藥已沒有了效力,那個做過手術後的腿讓我無法忍受,雖然醫生在我脊椎骨裏裝上鎮疼棒,我感到毫無用處,我又吃了鎮痛藥,還是疼痛難忍。我哥哥聽到我不斷斷的呻吟聲,坐臥不安,他一連三次去叫值班醫生的門,醫生終於被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