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帶著一隻象拔蚌、三十二個溫哥華蜆和八個奶酪蛤回到我家時,聽到史坦納家傳來陣陣的說話聲、笑聲和音樂聲。
基本上,史坦納家算是我的鄰居,但他們的房子坐落在四百多米外的小山丘上,和海灘邊的其他房子都不一樣。房子的設計,完全看不出來那原本是一座衛理公會教派(1)的教堂;但以它麵向日出、盤踞在海灘低地最高點之上,不難看出為何會有人選擇那裏作為與上帝對話的地點。不過,我還是很難想象得到,在史坦納家之前,那裏還曾屬於過其他人。那房子很符合他們家的成就和名聲,至少在史坦納法官還結著婚、安琪的三個“雄鷹童子軍”(2)哥哥也還住在裏麵的時候確實如此。我媽媽曾經去過他們家兩次,她發誓自己兩次都聽到了衛理公會唱詩班的歌聲。
我們發現安琪正靠在窗邊,和法蘭基·馬克思共享一支煙。法蘭基對我一直很友善,但我還是很討厭他--他帥得讓人厭惡,而且我不相信任何輕輕鬆鬆就能讓自己看起來很酷的人。所以,當然了,我決心一定要把安琪從他身邊解救出來。但我愛死了他那隻容易興奮的巧克力色拉布拉多犬--麗茲,它正垂著舌頭跑來迎接我們。
安琪吹了聲口哨,把麗茲叫回草坪去,並摸了摸它的肚子。我從來沒見她碰虛偽的法蘭基一下,倒是常摟著麗茲又親又抱的。真令人羨慕。我問了她一些有關派對的事。
“那是替我爸爸那些有錢的讚助人辦的牡蠣餐會。”她頭也沒抬地回答我,眼皮沉重的樣子像是在隱瞞什麼。
我點點頭,但我隻曉得州立高等法院的法官就和市長或州長差不多,完全不懂她所說的意思。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費普斯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女孩就是他老哥狂熱吹捧的那個安琪。“聽說你貝司彈得很棒。”他說。
“是嗎?”她咧嘴一笑。
“酷哦。”費普斯說。
“你這麼覺得嗎?”她朝天吐了一口煙。“如果我彈主吉他不是更酷嗎?”
“是啊,不過貝司也很酷了。”
她看看我,想知道我喜不喜歡他們的這番對話。她剛剛絕對是在哭。我瞥了法蘭基一眼,他親切地回我一個微笑。那輕鬆自在的模樣就像萬寶路香煙廣告裏的男人,讓我覺得自己像是馬戲團的侏儒。
“你也會彈嗎?”她禮貌性地問。
“一點點。”費普斯說。
“空氣吉他。”我替他闡明,還模仿他嘴唇撅起,手指瘋狂亂彈的樣子。
“去你媽的,邁爾斯。我老哥有一把吉普森(1),”他吹牛說,“是電吉他。”
“他讓你彈啊?”她問。
“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彈啊。”費普斯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安琪也笑了。
“要吃東西自己拿。”她告訴我們,“趁還沒被那些老家夥吞光之前快去。”
我看到一群戴著遮陽帽,穿著花襯衫和複活節彩蛋顏色褲子的人。“我們的裝扮可能不太合適。”
她看了看我們濺滿泥巴的短褲。“你們這樣剛好啊,現在可是夏天呢。”她走了回去,邊走邊輕輕撫摸麗茲,弄得它的腳像無力的船外小馬達一樣抽動個不停。
我們四處亂逛,我偷偷回頭看時,卻剛好發現安琪在哭。這讓我想起一個月前她在我們家門前赤腳玩水時,我媽媽是怎麼說她的。當時隻有我一個人看到她的眼淚,但我還沒來得及為她爭辯,便聽到媽媽質問爸爸除了跟那個瘋狂的dundula猛拋媚眼外,就沒別的事好做了嗎。這個字眼是從我克羅地亞裔的外祖母那裏傳下來的,我沒有問那是什麼意思,也沒告訴任何人,一個星期後我還看見安琪在他們家屋頂上走來走去--那裏又斜又滑,是會摔死人的!
我帶費普斯往放餐點的長桌走去,一群人圍在史坦納法官旁邊,好像他正在發鈔票一樣。
“我的牡蠣先生來了!”他一看到我就立刻大喊起來。
灰白頭發的腦袋全都轉了過來,我甚至聽到有些人的脖子傳來扭轉軟骨的啪啦聲。他們的目光在我頭頂上方亂轉搜尋了一陣,才落在我身上。牡蠣“先生”?法官大人真是很愛騙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