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劉安安;年齡:十四;寧安湘雲縣人;罪名:殺人。”
縣衙裏,燈火搖曳,縣官拿著一本冊子,輕聲念著,態度無比的謙卑與恭敬。
在他麵前,坐著一個紅袍中年人。此刻他緩緩站起,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充軍。”
說完他向著門外走去,似乎想起了什麼,在門前停下腳步道:“對了,給這些人弄點好吃的,別一個個半死不活的,看不到半點精神氣,這些人可都是要跟著老子打仗的。”
“將軍放心。本官保準他們一個個生龍活虎的站在將軍麵前。”縣官老爺抹了一把冷汗,同是有些肉疼,這可需要一筆不小的開銷啊,再加上老婆的胭脂錢,這個月又沒葷腥可沾了。
送走這位邊關將軍,縣官踱步走向牢房,收了人家的錢,總得優先關照一下。
牢房的走道上,插著幾支火把,東倒西歪,將本來昏暗狹窄的通道照得昏沉沉的。
在通道盡頭的一間牢房裏,一個瘦弱的少年蹲在草席上,思索著什麼。
老縣官走到門前,先咳嗽一聲,“劉安安,你命不好,但運氣不錯。”
少年抬頭,一雙淡紫色的眸子閃著微光,一臉茫然。
老縣官示意獄卒打開牢門,走進屋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少年身旁,笑著道:“你父親一直給我送錢,希望我能保住你的命,不巧,今日張將軍到這邊征兵,我推薦了你,他已經答應了。”
騙了一輩子人,才當了一輩子官的老縣官,此刻騙一個孩子,竟覺得有些良心不安,急忙岔開話題:“要喝酒嗎?”
本來坐著等死的少年還在想著他剛才的話,木然的點了點頭。
老縣官笑著招了招手,很快便有獄卒端著酒菜走了進來,還帶著一張桌子跟一張小凳子。
老縣官坐在小凳子上,取了酒杯,遣散獄卒,一邊倒酒一邊道:“明天表現好一點,爭取在張將軍麵前留個好印象。到時候上了戰場,犯不著跟人拚命,找個機會能跑就跑,反正兵荒馬亂的,也沒人會注意你。活著總比死了好,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將一杯酒遞給少年,看著少年那瘦弱的身體,稚嫩的臉龐,“劉安安,說你殺了人,本官到現在還是不信啊。來,走一個。”
兩人這麼相對著,老縣官說,少年聽。幾杯酒之後,老縣官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很多戰場上的事情,有千兵萬馬,萬裏黃沙的波瀾壯闊,也有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淒慘光景……
喝了半宿,也說了半宿,老縣官才佝僂著身子,醉醺醺的離開。看著老縣官離去的背影,少年想了很多,一晚上沒睡。等他覺得有些困倦的時候,卻被獄卒套上一件新衣服,帶出了三個月不曾離開過一步的牢房。
晨風習習,有些刺骨,蟲鳴鳥叫,有些刺耳,少年的心情卻是愉悅的,這一切充滿了生機,充滿了希望……
在縣衙門前的院子裏,站著很多人,少年一一看去,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淡紫色長衫,整齊順滑的長發,桀驁不馴的眼神。
此人名叫李瑤光,是劉安安的鄰居,比劉安安年長四歲,平日也挺照顧劉安安,用他的話說,那就是“我是你大哥,自然應該罩著你。”
李瑤光自然也看到了劉安安,四目相對,神情各異。
對少年來說,這輩子都沒想到還能走出湘雲縣大牢,更沒想到還能活著見到熟悉的朋友。所以他眼裏所展現的,除了開心與激動,再無其他。
李瑤光看到那瘦弱得幾乎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走的少年,眼裏則更多的是疑惑;劉安安真真切切的殺了人,那是他親眼目睹,那一幕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那一天傍晚,劉安安姐弟二人被幾個流氓堵住去路,不僅汙言穢語動手動腳,更是對劉安安百般侮辱,那一天,李瑤光的腳像是跟地上的石板連在一起,一步也挪不開。
然後他就看到那個瘦弱的少年掙脫流氓們的圍困,跑回自家,再出現時,手裏多了一把砍柴用的柴刀,他就用那把柴刀一刀一刀直把那名帶頭的流氓砍到斷氣。
其餘流氓先是震驚當場,隨後嚇得四處逃串,而那個少年隻是手握著柴刀,坐在血泊之中,雙眼無神,任憑別人怎麼搖晃,怎麼叫也沒有反應,直到衙役將他帶走。
那一天,李瑤光感覺自己就像是做夢,那個拿著柴刀的少年,是那麼陌生,根本就不是同他一起長大的,總是跟在自己屁股後邊傻笑的劉安安。
那個時候,他真以為劉安安死定了,這輩子怕是都見不到了,為此,他還偷偷的哭了一個晚上。
如今見到劉安安安然無恙的站在自己麵前,他自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有些震驚,當然也有掩飾不掉的驚喜。所以他輕輕的走到少年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怎麼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