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許宸陽先生,你確定放棄這個寶貴的機會麼?”
“我十分確定。”
他突然驚醒,看了眼手表。時間是下午3點半,而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多少次被驚醒。他在這列慢悠悠前進著的火車上已經坐了10個小時,長途奔波下的疲倦早就把他折磨的不成樣子,一路上還總是做著同樣的夢。不過這一切也都將成為過去,因為總算是到站了。
陽光撒在火車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上,溫暖但並不刺眼。他把背上的畫板緊了緊,微微挑了一下眉頭。
這個地方變了,而且變化很大。柳都雖說還是個不怎麼知名的小城市,可是相比於他離開時,還是繁華了不少。
許多高大的樓房蓋起來了,馬路也是最新才翻修的樣子,原本連塊平整的地麵都沒有的廣場如今也是煥然一新,各種各樣的充滿文藝和城市特色的雕塑,一排排顯得擁擠的商店和小吃店,正中心甚至還有一個古典歐式的大型噴泉。
但大部分東西都沒有變。比如去市中心的那條路還是堵的讓人心煩,那座小時候經常跑去玩耍的劇院依然健在,再比如他現在坐的這輛有些破舊的公交車,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位子。
於是他開始回憶一些往事。曾經追著這輛公交車,擠在人堆裏上學。在某個巷子裏的某個飯店,和朋友們一起過的生日。公園邊的草坪上他曾經坐著畫了一天的畫。回憶的越多,有些細節也就越來越清晰。直到記憶中浮現的那張臉開始出現,他才不得不強迫自己斷了思緒。
盧文豪半個小時接的第10個電話,來電顯示還是同一個人。他強行忍住說髒話的衝動,調整了一下情緒,輕輕的點開接聽。
“喂,您好,請問有什麼事麼?”他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溫柔一點,好讓對方聽不出他此時此刻內心刻意壓製的憤怒。
“首先,你應該尊稱我為親愛的林女士,這是對顧客的基本尊重,然後你應該詢問我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麼而不是問我有什麼事,這是基本的服務原則。最後,你的普通話讓我有些別扭,你可以不用強求的。”
強行吸了一口氣,他把已經崩潰的表情再度化為笑臉,用充滿殷勤的語氣回答“那麼親愛的林女士,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麼?”
“有,當然有。”對麵的女士回答的堅定且快速。“我家樓下的小區門口,有一家超市,裏麵有我暫時放著的幾個快遞,你路過的時候順便帶一下。”
“……不是一共三個快遞麼?”電話前的盧文豪有些無語。
“好像是哦,我來看一下……呀,的確是三個,你是怎麼知道的。”林女士那邊表示很驚訝。
“因為這件事您在打我第7個電話的時候已經說過了。”
在林女士平均3分鍾一個電話的狂轟濫炸下,快遞員盧文豪第一次產生了換個職業的想法。他穿著有些寬大的工作服,騎著公司統一配發的電動車,騎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大街上。不論是電動車的車身還是衣服的胸口上都印著公司大大的logo和標語。
泰坦快遞。擁擠的城市中最快的一道閃電,您的不二之選。
電動車在來來往往的車輛中穿行,拐過幾個彎,找到了那家叫做王老板的小店的超市。帶著大包小包的三個快遞,盧文豪幾乎已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了彙金國際小區的2501號門口。
“小夥子來的真快啊,哎呀呀,讓你這麼快趕來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實在是有個快遞急需你來幫我送啊。”林女士一邊接過包裹一邊仔細打量著他。“泰坦公司我還是信得過得,安全又不失速度。”
盧文豪接過包裹的時候掂量了一下,並不是特別的重。
“我還以為是特大的東西需要寄送的呢,隻有這一件麼?”
一個很普通的木頭盒子,看起來就很輕巧。
“看起來普通的東西才更安全。”林女士一臉的鄭重,“那麼,就拜托你了。”
市裏的一家普通的kfc,許宸陽遇到了多年不見的朋友。
嗯,老朋友。
“喔,變化挺大的麼。”對麵的人一麵吃著薯條,一麵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相比於你從120斤長到如今的180,這變化算顯得微不足道。”他看著麵前這個胖的不像話的男人苦笑。
“你是最近見過我的人中第一個這麼說的,”胖子擦了擦嘴,喝了一大口可樂,“因為其他人壓根就沒認出我來。”
“你要原諒他們。至少我也沒從體型上認出你來。”“可你還是認出了我不是麼?有什麼比故人重逢更值得讓人高興?”
“我還真沒想到你會從首都回來,恰好和我還是同一天。”他搖了搖頭顯得特別的無奈“而且,是你在插隊的時候先認出了我。”
“先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對麵的胖子吞下一個漢堡,直視他的眼睛。“你為什麼會回來?這才是我一直想問的問題。畢竟你曾經說過那樣的話。”
許宸陽看著對麵這個身高160體重180的胖子,兩眼直直的瞪著自己,肥嘟嘟的臉裝著嚴肅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好笑。“回來找工作啊。你也知道大城市工作不好找嘛,所以我就回來啦。”
“難倒,難倒你是……回來找她的麼?”聽到這個回答,胖子隻覺得自己的臉龐在抽搐。“對於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全盤否定,因為在我的計劃中的確是要跟她見上一麵的,不過不是現在。反正時間這種東西,現在我要多少有多少。”
“那你回來幹嘛,總不能和我一樣來出差的咯。”大概是對於這個回答的不滿,胖子聳了聳肩,又伸出那雙熊掌一樣的手,打開了一個漢堡。
“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而且現在有一件事更嚴重。張啟超,你知道是什麼事麼?”
張啟超立刻搖了搖那個胖的跟豬頭一樣的腦袋。
“你剛剛把最後一個漢堡也吃了,鑒於你的體重增長幅度的關係,我可以理解。可拜托你吃完以後自覺的去再要一個可以麼,我已經10個小時沒吃東西了你這頭豬。”
“我在火車站的路上看見了一朵花。”許宸陽把背後的畫板卸了下來,坐在街邊角落的橫欄上擺弄著畫筆。
“哦。”張啟超顯得有些迷茫。
“周圍都是草,層次不齊的,有一片還很明顯的被人踩過了。”
“嗯?”
“這一點美感都沒有不是麼?我記得我剛開始畫畫的時候很挑剔,周圍要很安靜,不能有一絲雜亂的聲音。可以有一段簡短的鋼琴曲,不過最好是肖邦。那段時間看東西更挑剔,任何東西在我眼裏都必須完美,陽光必須有個剛好的角度,白雲必須是那種純潔到透明的白。總之任何一點普通人覺得無所謂的東西我都開始抗拒,我開始追求完美,到最後甚至妄圖甩開現實。後來我明白了,現實的確沒有理想完美,它是充滿著殘缺和瑕疵的。藝術擁有幻想會變得優秀是沒錯,可它最需要的最終還是現實。”好像注意到自己的分神,他笑了笑又把話題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