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芯點頭,想起江湖上對尋金幫主各種“上天入地、奮不顧身”行俠仗義的評價;想起她把多年的苦心追逐當作一場笑話來講,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想起人前人後,那一張總是充滿陽光,仿佛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笑顏,心下悵然……
一個月後,皇上攜芸妃駕臨鏡岑茶莊,前前後後去了近千人護衛,聲勢駭人。
淩豐涯已經是花甲老人,這兩年,身體各方麵的機能衰退得極快,很容易感到疲乏,卻也正因為如此,加倍戀著孟筠。聽孟筠說想念妹妹,想到鏡岑茶莊看看,便應允了。
早兩日,禦前侍衛便已經先行帶人仔細檢查了茶莊,排除了一切可能涉險的因素。秦王淩豐馳也一早便在茶莊內候著,見皇上下了禦輦,忙迎上去,恭恭敬敬接了皇上和孟筠進茶莊。早年鏡岑茶莊開業時,皇上原本秘密去過幾次,倒也並不陌生。
沿著茶莊走了一圈,孟筠看著茶莊景物,猶如看到一幅芯兒所作的潑墨山水畫,想起星兒自幼伴她成長,親密無間,不料自從十四歲離別,便隻在她受刑當日匆匆見過一麵,忽忽十二年,竟仿佛淡化在空氣中,歲月流逝、了無痕跡,不由感慨。
沿著茶莊走了一圈,淩豐馳引著二人進了山腳一間環水的精舍。
孟筠隨意抬頭一看,看到“水芯齋”三個字,不覺呆住。皇上招呼了幾聲才回過神來,卻見一男一女兩個人立在精舍旁邊小心伺候著,聽秦王說了,才知是茶莊的主事夫婦。
秦王引著兩人坐定,自在下首相陪,便招呼那女子過來取水煮茶。那女子姿態端凝,手法嫻熟,煮茶煮出幾分藝術感來,果然手藝極佳。禦膳官檢查過後,回稟皇上茶水沒有問題。皇上和孟筠舉杯飲茶,但覺茶味清涼、沁人心脾,各自喝了幾盞,竟是通體舒泰。
孟筠想起星兒專門說到這個主事,微笑道:“聽說夫人曾追隨我那妹子學過煮茶?”
藍藍笑稟道:“若非孟星夫人調教,原也不可能有此技藝!其實,我們當家的也有些小手藝,不知可有這個福分伺候娘娘?”
“好啊!”孟筠微微一笑。
一眾侍衛早知孟筠素來沒有架子,心地也十分和善,憐貧惜困,極喜歡接觸平民百姓,但凡見到可憐之人,定然親自接濟,便是逢年過節也喜歡在街頭看望各種雜役苦力、販夫走卒,倒是“見慣不驚”了。見皇上點頭,便有侍衛招呼著男子進來。
不料那男子一進門,哽咽著叫了一聲:“皇上”突然渾身抽搐、伏地大哭。
皇上吃了一驚,手抖了一下,茶水濺了幾滴出來。
宮娥趕緊取出隨身帶的衣服,準備給皇帝換上。
孟筠揮手道:“一點水漬,不要過於緊張了!”取出絲帕,幫皇帝搽拭。
瓦良見狀,站出來,大聲嗬斥那男子道:“驚擾聖駕、成何體統?快叉出去!”
孟筠趕緊攔著道:“想是沒有見過皇上,一時過於激動了!瓦公公稍安勿躁!”旋又柔聲道:“聽藍夫人說,先生懂得一些特別的東西?”
淩豐涯原也有幾分不悅,見孟筠如此,卻是壓了下去。
那男子勉強壓住哭聲,卻是渾身顫抖,半晌,抬起一張涕淚橫流的臉,又叫了一聲“皇上!”便聽瓦良驚呼道:“是古焱將軍嗎?”
淩豐涯聽到“古焱”這個名字,覺得耳熟,卻想不起是何許人。瓦良忙提醒道:“便是原本跟著壽王統管京城防務的古焱將軍!”
皇上略一思索,想起此人早已“畏罪潛逃”,自己還下過緝拿旨意,沉臉道:“這是怎麼回事?”抬臉望向秦王。
秦王離席跪地道:“皇兄勿怪!古將軍身負冤屈、一心麵聖,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這些年,寄身臣弟門下。今日好不容易尋到憑證,但望皇兄為其做主!”
“身負冤屈?”皇帝冷笑道:“既有冤屈,如何不找京畿衙門?”
“京兆府尹乃丞相大人門生,因此……”古焱一邊抽泣,一邊從懷中取出一道手諭,呈給瓦良,哭泣道:“當年,佑滋國人聚集宮外,實是取得了壽王殿下的手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