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第 160 章 (1)
淩月穎很疲憊!
今天一上午,何芯拉著她往返了很多牧民家,統計每家平均圈養的羊隻數量,跑得她手癱腳軟、全身冒汗,但一抬頭,看著何芯笑意融融的眼睛,便說不出任何一句泄氣的話。
其實,她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促使她終於走出了心的禁錮,跟著何芯穿梭在一個個肮髒的羊圈中。或許,是因為被自己熱愛的天朝拋棄了;或許,是因為何芯說的那一句“沒什麼了不起!”至少,現在,她根本就不敢在何芯麵前提到彈琴作詩、身份地位這些事情。
何芯跟展顏不同。
展顏是徹底不了解天朝的這些東西究竟精美在哪裏、雅致在何處,所以,他對這些東西的“蔑視”可以看成是一種“粗鄙的無知”。
但是,何芯不一樣。何芯懂得每一件東西的精妙之處,甚至比她掌握得更好,但是,她卻又可以很輕鬆地把這些東西徹底踩低,踩得毫不留情、鏗鏘有力。
聽過何芯彈琴之後,淩月穎便覺得自己的水平比起何芯實在差得太遠太遠。她是一個可以容忍“優雅”的人,所以,感覺到何芯的“厲害”,便不吝於表達自己的敬意,沒想到何芯淡淡微笑道:“不過就是會彈琴而已,沒什麼了不起!”拉著她走出了小樓,讓她走到牧民中間,聽取羊群雜亂的叫聲,和隨時響起的一句吆喝:“又不聽話了!還不快給我回來!”一陣劈劈啪啪的鞭聲。
何芯對她說:“世上再美麗的琴聲,也比不過生活的樸實和美麗!最高明的琴聲或許不是最優雅和最複雜的琴聲,而是能夠反璞歸真、反應生活本源的東西!”她讓她以一種欣賞音樂的姿態去“欣賞”生活,所以,讓她從簡單粗糙的吆喝聲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韻律的美麗;第一次發現,或許,接受一些不夠優雅的東西,不是那麼困難。
淩月穎一向自詡詩才出眾,加之心境敏感纖細,便作了很多“傷春悲秋、感風歎月”的詩詞,可惜,何芯對這些詩詞完全不屑一顧。她提筆就寫了一首牌名為“聲聲慢”的詞,簡簡單單的“淒淒慘慘戚戚”六個字,便幹脆利落地收進了天地間一切的悲愁,然後,對她說:“不就是會作詩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帶著她走進傷兵的營帳,看望戰爭中變得傷殘的戰士,告訴她:“衣食無憂的人,實在不必強行給自己營造一個淒切的氛圍”。指著受傷將士的笑容告訴她:這才是世上最美麗的表情!讓她直麵戰爭的殘酷,讓她懂得也許討厭戰爭是一個人的價值觀使然,無可厚非,但或者,除了討厭,也可以從另一個側麵欣賞其中的精神和勇氣。
淩月穎一向對瓷器非常偏愛,對各種器皿的來源、曆史、花飾有深刻的研究。但是,何芯同樣告訴她:“不就是一些用具嗎?沒什麼了不起!”拉著她走進普通牧民的帳篷,逼著她用普通人的餐具飲下羊奶,告訴她:“很多人為了獲得一件餐具,要付出數日以致數月的辛勤勞動。”末了,問了她一句:“你為你的餐具付出了什麼?”端起一個粗陶碗道:“因為凝結了勞動和記憶,所以,在我看來,這才是世上最寶貴的瓷器!”
淩月穎出身高貴,即便不刻意,也總是處處顯示著自己身份的超然,但是,何芯的一個身份令她震動。原來,何芯竟然是佑滋國王的老師。所以,如今身為婢女的她,完全有資格對淩月穎說一句:“不就是一種人為賦予的象征意義嗎?沒什麼了不起!”看著她坦坦然然地幹著婢女的活計,淩月穎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
短短半個月之間,她的世界完全被何芯顛覆了。她所堅持、所在意、所執著的一切,忽然淡化在了那一句“沒什麼了不起”中間。淡化得自然、徹底、不留痕跡、令人挫敗!
這段時間,她覺得完全喪失了自己,硬生生地,頭腦裏便被何芯塞入了很多她過去絕對不可能接受的東西。何芯塞得又多、又快,完全不給她反應時間,讓她一時間隻懂得盲目服從,完全無力作出任何分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