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從小到大,不管受到什麼樣的折辱,也不管受了怎樣的傷,王爺都沒有哭過。不但不哭,在被師父刺傷後,他還常常笑,說他又領悟到了新的招數。
明風實在不懂,一個人怎麼能一邊流著血,一邊還笑得很開心呢?所以,他認為王爺是不懂得傷心的。但是,就在十天前,他卻真真切切地看見了王爺的眼淚。他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人,但不管那個女人是什麼人,她都是第一個讓王爺流淚的人。就憑這一點,明風就深深佩服她。
思慮間,參湯已經沸騰起來了。明風小心地把參湯倒在碗裏,朝客房走去。原本,每天,他隻需要煮一個人的參湯。但是,王爺一刻也不願意離開那個昏迷的女人。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王爺開始變得越來越食不甘味,送進去的食物也就吃得越來越少。所以,從三天前,他便開始煮兩人份的參湯了。
接過參湯,淩鉦扶起何芯,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然後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待她櫻唇微啟,才用湯匙一匙、一匙地緩緩把參湯灌進去。
十天了,芯兒已經昏迷了整整十天。十天來,所有臨都最好的大夫都已經來過了,卻是束手無策。事實上,淩鉦本身也頗通醫理。他知道她是中了毒,卻無法判斷出究竟是哪種類型的毒。十天來,他已經給她喂過了江湖上各種據說能解百毒的藥丸,卻沒有一種管用。十天來,他沒有辦法做任何事,隻知道定定地守著她,不願意片刻或離,隻怕一離開,她就消失了。
他從沒如此在意過,也從沒如此害怕過。即便是在中箭被俘那天,在展顏說出不能讓他生離的時候,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在意的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她的呢?是從她伏在他肩頭放聲大哭的時候?是從毒發醒來發現身在她懷中的時候?還是從月光下看她說《荷塘月色》的時候?又或者,早在第一次,在展顏營帳中看她煮茶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了,此後的一切,都不過是一種順理成章的加溫。
其實,什麼時候愛上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愛上她了,深深地愛上她了。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但是,他真的能留住她嗎?
十天了,他隻能用參湯和藥材維持她的生命;十天了,她的脈象已經越來越弱了。他不知道她究竟還能夠支撐多久。
如果說她還有一線生機的話,那就是他的師父,那個博聞強記、學貫古今的江湖奇人席廣庭。在第一時間,淩鉦就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去尋找他的師父。但他的師父一向行蹤不定,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到他。即便找到了他,等他千山萬水地趕到臨都,隻怕什麼也來不及了。
放下湯碗,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角度讓何芯躺下,緊緊握著她的手,淩鉦陷入深深的自責裏,連明風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有發現。
那天,那一群殺手是不可能算到何芯會在橋上停留的。他們的目標是他。待他走到橋上的時候,在橋斷裂的瞬間發動雷霆一擊。誰也沒有想到何芯恰恰在那個時間、那座橋上停了下來。誰也沒有想到淩鉦會在橋下猶豫、停頓。殺手們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計劃。這一改變在客觀上為淩鉦製造了緩衝的時間,使他迅速地控製住了局麵。這一改變為他贏得了生機,卻把何芯推向了死地。這一改變令他痛悔不已。
還有一點令他大惑不解的是,那天,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那殺手已經揮劍向何芯頸中劃去,為何到最後,何芯反而變成了中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