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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嘍!”他像要盡快離開這已是是非之地,幾步小跑,蹬上了他那輛自行車,衝進擁擠的馬路,夾在如水的車流中,回家!
倒說是、放飛了的青鳥,斷線了的風箏,了無牽掛。然而,唯是那一縷心頭揮之不去的隱隱的傷痕,偏像留香,自欺欺人地、他還默默地心存僥幸似的,要守在那空落落的小巷處!想與她問個究竟。此時他想做得最多的,是趁此情感的空檔,將各種猜測全都堆積在那張緋色名片的實在上,他想能從中獲得確實的答案。卻也枉然。而隻能在猜測上再累加了太多的願望,那也隻是一種無著的懸念,全都滑落進了虛虧了的心靈空穀深處!
算了,走了也就走了。管得了她那麼多!
這一回他是真的徹底地放開,不為那無用的事去勞心費神。此時他、隻想著趕回家。他感到很輕鬆,無事一身輕,終於放下,終於有了一種交待,終於獲得一種放飛的自由!
他此時覺得自己、像那一顆半空隨風飄飛的脫殼的種子,需要一塊濕潤的土地。
回去罷!回到你所應該回到的地方。歸去來兮,田園之將蕪!還是回去耕種你的那塊園地去吧。別貪圖要在別人的園地裏,你還想在別人的園地裏播下什麼種子?是風流種?嘿,你想從中收獲到什麼?那是你所能貪圖的嗎?
回到門口,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稍自歇會兒,像在等待著被匆匆走失、撂下的魂!
而即在此一刻、即在他輕輕推開房門的那一刻,禁不住一縷溫熱的暖流、湧遍周身,他暗自悄悄地、恨不得即刻撲在妻子那柔懷裏,深深的吮吸妻子身上那一縷濕馨而芳菲的體味!對撲麵而來、直侵心底,又好像自心底遽然萌生著竄起了的一股溫情,在穿透,直使他、如醍醐灌頂!這不就是家的氣息?
但此時妻子還未回來,他隻好獨自守在這空蕩蕩的客廳裏。
這是一間不算太小的客廳,盡管算是舊房,但其年代也不算太長,應該是七十年代的產品。盡管破舊醜陋,還算有個家!築巢引鳳嘛,她這引進的鳳凰也就沾了光!這些家俱也都是舊主搬家時丟下的,還算實用。她也一時丟不了,也買不上,又不想買,所以也就將就用著。但所留下也非常有限,就客廳裏的那兩張破舊的藤椅,和一張小茶幾。那此床桌,也是公家的。這兒已成了單位的招待所。所以,除了她自己,所有的、也都是公家的。這倒也讓人一無所累,身無一物,一身輕!
隻是看起來還是有點那空落落地,有時也有不便處,但習慣了,也就隨其自然了,反而顯得開寬而且是落拓。在現代中國,可能他們家是唯一摒拒電器的家庭。本來高梁曾經抱回來一整套,電視(還是進口的日本貨),音響(他知道貌岸然她喜好聽音樂,他也是),還有最當行的錄象機!很便宜,差不多等於是送。全部那一整套才幾百塊錢。功能外觀都不錯。說是別人更新換代換下來的(誰又會去無端地考究不是贓物)。
但當時她就叫他抱回去,她不想要別人不要的東西,不能成為別人淘汰物的拉圾箱!
他說:我們不就隻是臨時住戶嗎?遲早是要搬的,這樓也說不定是下個月還是明年,必定要拆。搬家是很吃力的,又是這些破舊的東西。
但好景不長,那電視看不過一個月多點,先隻是看得出象,而最後連聲音也沒有了!隻好抱出去修,修了差不多也有一個月。抱著回來,也隻是一月半季的樣子。又沒了音息。這一次他也懶得再抱去修,隻當個擺事實設。說有適當時再買新的吧。但一直以來,新的不買,這些已成拉圾的東西也就隨便放著,隻當個時尚的擺設也是不錯的。
隻是這異地的日子也實在是太顯單調。一到晚上,高梁那麼往藍夢一走,留下她一人守著這空落落的大房子,淒涼與冷落、不由自主地,自四處潮水般地朝這兒一勁兒地湧來。空徒的四壁,被那種無端的寂寞飄逸襲來,假如有個音樂相伴倒也罷。男人的瀟灑,往往不顧女人的落寂。而女人的嫻靜,卻是無處可體現。隻有就這麼空落落地守著這一份無處可排遣的寂寞!她隻有以書為伴,要不,她倒寧可加班,煩忙地工作著,將所有的孤單與寂寞也就拒於身外。
妻子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來。由於太晚了,她順便從外麵帶回了幾樣炒好了的菜。還意外地,妻子買了酒!
“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他不由分說,隨手就從快餐盒中抓住一隻炸雞瓜就往嘴裏塞。正恨不得要將那酒打開!
“你不看你?手也不洗,像個老長不大的孩子!”妻嬌嗔著。還連同那瓶酒,也奪了過來。
“今天是個什麼日子?”
“你猜!”
“生日?不對!嗬我想起了。你考試了?肯定是考上了!好呀!我的妻子真是個傑出的巾幗英雄!”
“還說不準呢!”
“很準!我就知道,我的妻子就是個人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