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了,從進入絕殺樓開始到現在,近二十年後,我再一次嚐試到什麼叫做“害怕”,我怕告訴他自己的心思後會換來他的不屑一顧,我怕他的拒絕,怕他用陌生人的眼光看我,怕他像其他人那樣恐懼不安。
怕他厭惡我臉上猙獰的疤痕,怕……,怕一切他可能出現的負麵情緒,怕她會在有一天會厭惡自己,怕她懼怕自己。
每天晚上坐在房頂上,我就在這種矛盾的掙紮中痛苦得無法自拔,白天卻還是忍不住站在水影樹下望著他房間的窗口。
他有時候喜歡坐在那裏發呆,在不經意間看到我時,總會溫和的淡笑一聲,然後熟稔的問一句,“墨痕公子,你在練劍麼?”
其實,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他:我沒有練劍的習慣!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最後的結果竟然變成,我真的站在水影樹下練劍,隻為了不讓他覺得我出現得太過突兀,隻是自己從來沒有告訴他。
我知道莫漓月和墨狸頃這些皇親貴胄都看上了他,不是因為他與墨宇男子相異的外形容貌,而是因為他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犀利和殺氣,她們懷疑他是逸林的叢林戰士。
可是,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懂武功,隻是會點拳腳而已,而且根據絕殺樓消息網所探,逸林根本沒有一個名為“夜寒幽”的人。
如果繼續留在京城他恐怕隻有兩個下場,要麼被太女或者王爺贖回去變成養在深閨的寵侍,要麼被她們利用著遣往前線戰場去送死,無論是哪一個我都不願意看到,可是,我卻沒有任何立場帶他走。
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我糾結不已的時候送我禮物,那天正好是紅纓節!!
當他將那個纏繞著玉珠的鮮紅穗子遞給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變得有點不太正常,即使殺人都不曾顫動過的手指竟然有點握不住劍,對上他清澈平和的目光。
我突然有點懷疑他是否明白大離的風俗,也許這隻是一個我自己一廂情願的誤會而已。
所以,強行壓下自己的失態,我麵無表情的開口:這個是玉的?
啊。他莫名的應了一聲,然後笑著點頭說是玉的,而且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我驚訝莫名:你特意選的玉石?
他再次肯定了我的疑惑,而且還是以一種十分認真的態度,當時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很難形容,就好像是早就已經幹渴枯竭的湖底突然之間被注入一股清+激情泉般,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他的小侍樂清突然出現,又驚又怕的樣子,而其還臉色蒼白,我眸光微微一暗,這個男人像所有人一樣恐懼著我,要盡快驅離他的身邊才好,免得把他也給帶壞了。
不想給他任何後悔的機會,我趁他分心的時候將那個玉穗子搶了過來,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謝謝,我很喜歡!
喜歡你送我玉穗子,也喜歡……你!
那一刻,我笑了,雖然很淡,卻是真心的笑,枯竭了二十年的心終於再次明白什麼叫做“快樂”,僵硬了二十年的嘴角終於憶起了兒時的弧度,隻是。
這個笑還未完全拉開就被那個叫樂清的小侍再度打斷,望著那兩個迅速遠去的身影,我微微斂目,望著手上的玉穗子,慢慢壓下心裏那一刻湧起的殺意。
不可以,現在還不可以,如果殺了那個樂清,她一定會生氣的,冷靜,冷靜,我應該冷靜,自己不可以讓她難過讓她傷心。
他的禮物幾乎是壓垮我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我急不可待的想要回天絕樓去見樓主,卻又不想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便趁著夜色跳進他的房裏。
他睡得很熟,因為天氣有點熱,所以除了身上搭著薄被之外,手腳完全都放在外麵蜜色的肌膚十分漂亮,他嘴角習慣性的上翹,似乎是做了個好夢,輕柔的月光偷偷溜進來,讓他的睡顏立刻柔和了很多。
我靜靜佇立於床前麵無表情的望著他,心跳卻如擂鼓般劇烈,在靜謐的空氣中響亮得刺耳,我突然不忍心也不敢去叫醒他,隻是躊躇的站在那裏,想要離開卻又不願意就這樣走了。
結果,就在這莫名的掙紮和猶豫中我眼睜睜的看著他醒過來,他好像嚇了一跳,猛然起身,隨手就將枕頭丟了過來,我頗有些無奈,抬手接住,這瓷質的東西掉在地上碎了肯定會吵醒很多人。
聽著他仿若炸毛似的低喝,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點想笑,好容易壓下這不正常的情緒,我才低低的回了一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