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嗬嗬地笑著。
他是誰?
藺子涼撿起這一張零落在頂樓上的廢紙,跨過又一塊水泥板。
這一塊水泥板,比前一塊水泥板還要寬出五十厘米。藺子涼跨過去的時候,有一些費勁,連眼淚都不小心掉了下來。
水滴打在灰黑色的水泥板上,洇出更深邃的黑色。很快,便在黑黑灰灰的暮色中,消失不見。
為什麼那麼多的歡喜聲響,卻都無法聽見。
心底早已存在一個神秘嘉賓,封鎖一雙耳朵。
世界清明安靜,從此隻有他的聲音。
吃完午飯,陪蕭零然一起去學校的商店買零食。
“小涼,其實分開坐了才知道,還是和你最投緣呢。嗚嗚嗚,夏老師真是的,非說我們上課總說話。好想你啦。”
“沒關係啦,又離得不遠咯。”
拐過樓梯的角落。
“哎呀!”
迎麵衝撞過來的少年和藺子涼撞個滿懷,手裏拿著的拖把和水桶“稀裏嘩啦”散落一地。
“對……對不起啊。你沒事吧?”
少年伸出手,想拉藺子涼起來。
指尖和指尖的距離,隻有僅存的一厘米,卻被蕭零然一巴掌拍開:“曾鬥城,你怎麼這麼毛手毛腳的呀!”
曾鬥城?
藺子涼這才看清楚。
是第一組倒數第二排右側的男生。
上課時瞪著眼睛看住自己的男生。
以為想約自己吃冰飲、以為字寫得很難看的男生。
開學那天,不小心用籃球砸到自己的男生。
被自己稱作“很沒存在感”的男生。
曾鬥城。
原來長得很好看呀,連緊張兮兮的模樣都很可愛。
“你好,曾鬥城。”莫名其妙地,藺子涼還沒爬起來,卻伸出右手,“很高興認識你。”
“哎……”
男生曾鬥城無論如何都不會預料到的,在開學已近一個月的午休時間,自己和藺子涼,會用這樣一種充滿意外的方式。
重逢了。
“你、你好。”
男生結結巴巴地說。
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自己第一次看見她。
她穿白色過膝連衣裙,纖細身形在凜凜海風的吹拂下緩緩行走。
有時候,她會在夏日暴曬的烈日下走上一整個下午,從綿長的海岸線的一邊,一直走到另一邊。有時候,她枯坐在細軟的白色沙灘上,眺望天和海的盡頭,一動不動仿似雕塑般坐到暮色昏沉,直到浮漲的潮水浸濕她的單薄衣衫。有時候,她獨自在沙灘上撫摸貝殼,寫寫畫畫,自己和自己玩寂寞的遊戲。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從沒見她和誰說過話,從沒見她微笑過。她總是那麼安靜,就像是每一天沙灘上會出現的無聲的動物中的某一隻。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已心動。
有很多次,他都想鼓足勇氣走上前,“嘻嘻”一笑,然後大聲說:“今天天氣真不錯。”
或者,拿上幾串剛剛烤好的新鮮海魚,大喇喇地遞到她的麵前:“來,請你吃。”
或者,什麼都別說,就那麼走到她的身邊,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一言不發地陪著她。一直到日升月落,一直到她,終於發現他的存在。
可是,可以嗎?
如同潮水貝殼般庸碌的自己,真的能讓她從此快樂起來嗎?
直到那一天。
她的身邊,終於出現了另一個男子。從海岸線的另一邊,走到她的身邊。
他想,她會不會跟他說話呢?她說話的聲音會不會也像她的人一樣,掉落下一地的晶亮水珠呢?
而他,又是什麼人呢?
三步並作兩步,曾鬥城狂奔到離他們十來米遠的地方,假裝成一個無所事事的遊人。
於是,他聽見,他們的對話。
“你好,我叫風間樹。”
“哎……”
“我,喜歡你。”
全世界的光芒,似乎都因為風間樹的這一句告白,而被聚焦到藺子涼的身上。
從此以後。
是的,從此以後,我就隻能遠遠地,看著你。
保持直線距離七十三米,就這樣看著你。
成為劇情中永遠被忽略的配角。不,是龍套,沒有任何台詞的龍套。在你身邊穿梭遊弋,卻永遠走不近,隻能遠遠看著你。
原來對我最好的定義,是大熒幕前的乖巧觀眾。在七十三米以外的距離,安靜地觀賞一部手牽手的愛情電影。
他們哭泣,我黯然。
他們歡喜,我微笑。
電影結束,我離去。
你我之間的距離,終於越來越遙遠。
閃成影片結束時,一個微小光點。
然後“撲哧”一聲,什麼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