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再也不是那個愛哭的、害怕水的、任性的、不知珍惜的藺子涼。
變成了一個愛笑的、喪失味覺的、懂事的、感恩惜福的藺子涼。
更強大、更勇敢的藺子涼。
漂泊到世界盡頭,遺失在年華彼岸,亦不會害怕、不會退縮的藺子涼。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藺子涼迎麵遇見了正匆匆趕來的夏錦茗,她們隻是互相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並沒有交談。
然而,一切都盡在不言之中。
是夜,汩羅城水運碼頭。
雖然已是深夜,碼頭上仍舊人來人往,隻因今夜的最後一班遊輪即將啟程。
運送貨物的商人,依依惜別的旅人,背負行囊的工人,購買紀念品的遊人……所有的人都在抓緊今夜這最後的機會,兜售思念,販賣眼淚。
在這如織穿梭的人流中,有一個女孩正引頸期盼,四下張望。她梳著利索的馬尾,穿著單薄的秋衣,背著簡單的行囊,不時抬手看表,左顧右盼。
她一定是在等待著什麼重要人物,在這寂寥深沉的秋夜裏。
當輪渡的汽笛聲長久地響起,催促未至的旅客抓緊時間上船,然而女孩要等的那個人似乎仍未出現,焦急神情溢於言表,她開始不安地來回踱步。
碼頭上的遊人漸漸散去,起航的鳴笛響到了尾聲,看來,她等的那個人今晚是不會來了。
女孩失落地低下頭,眼淚打在深色的水泥路麵上。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呢……阿樹,你知道我在等你啊,你為什麼不來呢,阿樹……”
出人意料地,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孩的呼喚:“小涼姐,我……我來晚了。”
藺子涼詫異地回過頭,是氣喘籲籲的夏錦茗,正推著一張輪椅向她走來。
而深陷在輪椅中沉沉睡著的,正是……風間樹!
“錦茗、阿樹……你們來了。”藺子涼一下子哭了出來,那是驚喜的眼淚,“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們不會來了。”
“要把樹哥哥帶出來實在太不容易了,我跟保鏢說帶他去做超聲波檢測,又在檢查室門口把保姆給支出去買東西,這才偷偷把他給運出來的,還有他這麼多的藥物和器具。”夏錦茗遞給藺子涼一個大包裹,“你們抓緊時間上船吧,我怕樹哥哥的媽媽很快就會發現他的行蹤,很快就會追過來了。”
“好。”藺子涼接過輪椅,上麵的男子睡得安詳深沉,完全不知身邊的世界正天翻地覆地變化著。
“小茗,跟我們一起走吧,”藺子涼說道,“否則,阿樹的媽媽不會放過你的。”
“不……不可以,”夏錦茗哆嗦了一下身體,“我不可以離開這裏,我還有……自己的家人……”
“可是……”
“小涼姐,總是要有一個人來承擔的。如果連我都走了,樹哥哥的媽媽一定不會饒了我的家人,他們會傷心死的……”頓了頓,夏錦茗繼續說,“況且……你們兩個人的世界,已經滿得再也不需要別人了。”
“小茗……”藺子涼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未明城的市立疑難雜症綜合病院是全國最好的醫院,樹哥哥在那裏一定會得到最好的治療,就是辛苦你了,要一邊打工一邊照顧她。小涼姐,如果你在那裏有什麼困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要跟我聯係啊……”
“小茗,謝謝你。”
藺子涼推著輪椅,趕在渡輪的甲板收起之前上了船。
“小茗,這次我和阿樹一起離開汩羅,什麼人都沒有通知,包括我的爸爸、鬥城還有零然他們。所以,要麻煩你幫我解釋一下,請告訴他們,我會努力,我會過得很好,我不會放棄學業,也一定會照顧好阿樹,我會……真正地長大。”
“放心吧,小涼姐,我不會透露你的行蹤,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們。如果……如果樹哥哥醒過來,一定要告訴我啊。”
“小茗……”藺子涼哽咽無言。
深夜的海水拍打著碼頭,轟鳴的船隻離岸起航,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相距越來越遙遠,然而彼此惦念和牽掛的情緒,卻絕不會因為距離的變遷而消失不見。
如同天上星子眷戀著喧囂人間,一眼萬年,亙古不變。
“樹哥哥,雖然……雖然這一次,你並沒有開口求我,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和小涼姐一起離開這裏,去過你們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知道的。你心裏一定這麼想對不對?所以,我才自作主張地答應幫助你們。在你的包裹裏,有我這些年的全部積蓄,希望能幫到你們。你們還有那麼多的路要走,請一定要堅強,要快樂,要永遠幸福地在一起……樹哥哥,你說你會不會欠我太多了呢?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幫你,你還真是個麻煩精哎……”
夏錦茗迎風揮手道別,熱淚傾瀉滿臉。
阿樹,我們就要離開汩羅,前往未明城了。
這一路,將會充滿曲折,但我絕不會迷茫軟弱,不會哭泣,也決不放棄。
這一次,換做我用生命,去保護我此生最重要的戀人。
請你跟我走。
因為是彼此支撐的兩個人,所以就算全世界都崩裂,也請不要害怕。
3
日光耀眼的房間裏,夏錦茗終於完成了漫長的回溯,她接過芊笛遞過來的水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所以……後來小涼和風間樹就來到了未明城,風間樹在這家醫院治療,小涼一邊在‘夜紗’打工,一邊在大學裏念雕塑課程?”這簡直就是曲折離奇的電影情節,讓阿奏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