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江倒海的情緒,在風間樹的心裏翻滾折騰,讓他怔忡失語,苦不堪言。
“看來……他們的進展還算不錯。”尹棉見從他手裏拿過手機,一張張翻看著。
“怎麼?”風間樹猛地抬頭看向她,眼睛裏投射出一股怒火。
“沒什麼啊,隻是覺得,你的計劃很高明而已。”尹棉見輕笑出聲,“我想,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在如此低落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人還會不為所動。”
她又補充說道:“被男朋友甩了,背井離鄉,一無所有,卻有個英俊帥氣的年輕男孩記得她的生日,為她買蛋糕,帶她放煙花。這真是……小說和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浪漫情節。”
“是嗎……”風間樹低下頭去。
“當然啦,所以我說你告訴向晴空小涼生日這一招實在很高明。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按照你設定的路線加速前進,”尹棉見意味深長地瞥了風間樹一眼,“你……應該很高興吧?”
“我……”坐在輪椅上的風間樹,看上去是那麼的綿軟無力,壓根看不出有一星半點的欣喜神情。
“好了,你就別擔心了,好好養病吧,也不要讓我這個‘未婚妻’太過擔心嘛,”尹棉見俯下身來,在他的麵前輕輕揚了揚右手,“雖然這隻是一枚鋯石戒指,卻也是身份的證明呢。”
“能不能閉上你的嘴。”脫口而出一團火氣。
尹棉見一愣,隨即微微抿了抿嘴:“那你好好休息。”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風間樹不解恨地操起床頭櫃上的玻璃水杯,狠狠砸向牆壁。
“可惡!”
破碎一地的,是誰欲走還留的真心。
合上病房大門,尹棉見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
好艱難,沒想到演一場皆大歡喜的戲真的好艱難。
每一次,在他麵前的遊刃有餘,在她麵前的凶狠無比,都是自己竭盡全力的賣力演出。
在陌生人麵前假裝歡喜,假裝凶狠,卻惟獨要在喜歡的人麵前笑得雲淡風輕,這樣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一個拚命勉強仍覺得好辛苦的角色,該如何演下去?
故意在她麵前炫耀結婚鑽戒,偷拍他和她的擁抱照片然後給他看,這些全都是自己苦心調配的催化劑。再堅持一下吧,畢竟這是他拜托給自己的事情,畢竟風間樹對藺子涼拚命按捺的情意,已經呼之欲出,就快不能自已。
所以就算是受些委屈,遭人白眼和唾罵,那又有什麼關係?
或許,在演出的背後,自己仍想努力去證明些什麼吧。
證明他對她的愛意,就算是失去生命也無法停息。
就像我對你。
向晴空,就像我對你的一心一意。
尹棉見抹掉臉上的淚水,洋溢出堅定的笑意。
撥開一叢低矮灌木,屋前是大朵迎風招展的葵花,綠茵草地上的露天咖啡座,永遠是這裏最受客人歡迎的位置。而屋後,則是主人精心伺弄的溫室花園,常年盛開著繽紛奇異的花朵,氤氳著纏繞不散的迷迭香氣。
位於繁華地帶的“夜紗cafe”,如同盛綻於城市森林的芬芳花朵。
烈日將一切都焚毀的喧囂午後,風間樹從“市立疑難雜症綜合病院”啟程,從南裏區的最北部向外北區的最南部進發,試圖橫穿三條熙來攘往的商業大道,抵達城市最繁華的中心腹地。
一路上,他走得艱難緩慢,汗水從他的額頭滑落,尚未抵達滾燙的水泥路麵便在半空中蒸騰消散。他伸手抹一把臉,拐杖在地上點出“咚咚”的有力節奏。
是的,風間樹成功突破醫生護士以及尹棉見的層疊包圍,僅僅依靠兩根拐杖,一個人艱苦跋涉三點四五公裏的直線距離,終於在黃昏時分到達了“夜紗cafe”。
眼看前方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目的地,風間樹卻突然止住了腳步。他站在離她不足十米的地方,大口大口喘著氣。
突然,他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伸手拚命抹著頭上臉上的汗水。然後,他又用手指梳理頭發,將衣角褲腿拉扯平整。
就像個初次約會的少年,戰戰兢兢。
一陣忙亂過後,他終於對自己目前的狀況表示滿意,卻在抬頭向前張望的時候,再次丟失了魂魄,不能動彈。
這時,有一縷西沉光線輕盈地越過“夜紗”的落地玻璃,斜斜地打在麵包櫃的金屬架上,反射出囂張耀目的射線。而他的夢中女孩,正站在那璀璨的光圈中,那麼專注地忙碌著。她穿著製服圍著圍裙,黑發攏在腦後,認真地揉捏著手中的麵團。然後,她從捏得通透的麵團中揪出一小塊,用手指做刻刀,如同在雕琢一件藝術品。很快地,一隻隻小馬、貓咪、狐狸、烏龜……形態各異的小動物從她的指縫中誕生降臨。陽光給這些麵團製成的動物們披上一件金絲外衣,讓它們看上去活靈活現,如同神跡。
風間樹愣愣地看呆了,然後有眼淚被這耀眼的光給挑了出來,它們撲簌跌蕩著,順著他的側臉滑落。
頭頂是仍舊湛藍的天空。而院落中的花朵,正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窸窸窣窣,如同在嘲笑著他的情怯。
風間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向晴空的臉。
8
“這是她叫我給你的。”向晴空把一個方形物體塞到風間樹的手中。
“這是……”深棕色牛皮封麵的觸感是那麼的熟悉,風間樹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我的日記本?”
“是的,”向晴空點頭道,“在你陷入昏迷的日子裏,她幾乎每天都會念一段給你聽,我想,裏麵的內容你應該很熟悉吧?”
風間樹輕輕摩挲著日記本,臉竟然紅了起來:“這裏麵所記載的,是我和小涼相遇以後寫下的日記,竟然……都被她給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