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他的神情,但她看見他嘴角的笑意。
嘲諷的、泛著冷意的笑容。
黑暗突然開始搖晃,她險些站立不住。
他的聲音遙遠又淒哀:“清梧,你為什麼要害我?”
為什麼要害他?
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頭又開始發暈,身上的傷口也有些疼。
她閉了閉眼睛往後一退,卻似乎一下子失重,從黑暗一步跌到了光明裏,狠狠地摔到地上。
紅衣女鬼手握白鬼刃就停在她麵前,剛才的夢魘已經耗盡她的元氣,她已經是強弩之末,再經不起這一擊。
而不遠處的杏因渾身是血倒在地上,被結界困住。
清梧閉上眼睛。
四麵八方卻驟起寒風,清梧吃力地睜開眼,正有一滴水從半空落下,掉入她的眼睛裏。
她眨眨眼,是……雨?
幾乎是同時,平靜的江南河突起大浪,水波擰成一股麻繩一般從水中直直抽過來。
勢起滔天,女鬼躲避不及,被打中直直撞出去。
是水陰。
陰君執掌水陰,而水陰不但可以調動江河湖泊裏所有的水,而且對亡靈怨氣皆有一定的約束。
水波如蛇般靈活,在女鬼身側繞了幾個圈便將她牢牢鎖住在白楊樹上。
閃著靈光的水陰越纏越緊,越纏越細,女鬼被纏得痛苦不堪,沙啞的叫聲慘烈。
噬魂劍從袖中飛出,直直釘在女鬼的腳踝上,水陰在同時化作結界將她罩在了其中,一切重歸平靜。
下一瞬冰涼的感覺環繞上,身體的痛楚似乎稍稍被緩解,近在眼前的麵孔清晰無比。
他抱起她,反握住她的手,是夢中的那張臉,聲音和語氣,還有皺起的眉都一模一樣:“你怎麼搞成這樣子?”
清梧深呼吸一口氣:“沒事。”
男人蹙眉看著懷裏的人,臉色蒼白,脆弱得仿佛下一瞬就會消失。
一旁紅衣的男子也是氣息奄奄地倒在地上,他的法力不如清梧,被打得差點現了原形,一時半會怕是也醒不過來。
他不過晚到了一會兒……
養護的結界被支起,一小片白楊林都被攏在裏頭。
他的手撫過她心口和腰腹上血淋淋的大洞,傷口被靈光鎖住,終於不再流血。
扣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冰涼的靈力緩緩注入她的身體,她埋頭在他懷中,聲音有些悶:“不用了,我歇歇便好。”
男人的動作果然停住,卻也久久沒有答話,清梧沒有力氣再看他,隻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怎麼了?”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不輕鬆:“那個女鬼……”
清梧掙紮著睜開眼睛,順著他的視線就看見不遠處,拘著女鬼的結界中靈光大作。
她像是受到什麼攻擊,陡然開始無聲地掙紮,全身的血肉不斷收縮,最終萎頓成了一堆白骨,靈光也隨之消失。
她……死了?
“這……”清梧的聲音有些發顫,“這是怎麼回事?”
陰君微微皺了皺眉,不確定般道:“自化白骨?”
自絕?她怎麼會自絕!“……咳咳……”清梧一個激動,卻引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陰君的眉頭蹙得更深,冰涼的手指連忙搭住她的手腕,聲音裏卻掩不住訝異:“你被白鬼刃所傷?”
“嗯。”她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所以,你入了白鬼夢境?”
白鬼夢境?遠去的意識似乎一下子回籠,笑意瑩瑩的男子,冰涼的懷抱,溫柔的吻,還有那句:“清梧,你為什麼害我?”
……她問:“白鬼夢境是什麼?”
他笑笑:“其實也沒有什麼,據說白鬼刃同噬魂劍都是上古殺神遺落。
“噬魂劍能斬斷所有法力,白鬼刃卻擁有引人入魘的法力,夢魘所見就是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最脆弱的地方,清梧閉了閉眼睛:“那你心裏有脆弱的地方嗎?”
他的手繞過她的膝蓋彎將她抱起來,淡定地反問:“這麼問是因為看見了什麼嗎?”
她攀住他的脖子,虛弱非常卻不依不饒:“問你呢!”
他的腳步有一瞬間停頓:“沒有,我沒有記憶。”
清梧輕輕地“唔”了一聲,安靜地闔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