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梧喝下了藥,神誌恢複得差不多了,周歆才開始給他解釋,他也是來歡喜村除妖的。
周歆本人並不是妖怪,他是個貨真價實的人。
據他自己說,他早年曾拜師於某一修仙門派,學了些法術。
後來因為生性憊懶,就告別了師門,現在四處抓一抓小鬼小妖掙錢,算是個遊俠。
之前他追一個妖怪,追到村子附近就失蹤了,等他破開結界進入歡喜村,村子裏已經屍橫遍野。
所有人都是麵色鐵青,形容枯槁——是被吸食了精氣而亡的。
他在村子前的空地上撿到了唯一的活口,就是清梧。
清梧聽得有些愣,半天緩不過勁,周歆敲她的腦袋:“你在想什麼?”
清梧搖搖頭,想了想還是把那個道士的事告訴了他。
周歆訝然:“怪不得不見了……原來是躲進村子裏了。”
“他……就是你追的妖怪?”
周歆點頭。
清梧抓緊了被子,愣愣道:“你說,他為什麼不殺我?”
周歆極輕地皺了下眉頭,拍了拍她的腦袋:“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好好養傷!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眉梢挑了挑,全是誌在必得的得意。
此後的半個月裏,她與周歆一直在草棚中養傷。
期間她一直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
周歆每天會在固定的時辰叫她喝一種綠色的藥,然後又放她去睡覺,偶爾也會在天氣好的時候叫她出去曬會兒太陽。
而那些村民的事她再沒有問起。
清梧心裏頭對那些村民的心意其實很矛盾。
被綁在樁子上燒死的時候,她是真的覺得他們麵目可憎,可他們死了,就那樣死了,她突然就覺得愛和恨都全無著落了。
唯一提過的一次,是周歆在她曬太陽的時候立在她旁邊隨口問了那麼一句:“其實,你還恨那些村民嗎?”
清梧捧著一碗綠油油的藥汁,一仰頭灌了下去,邊喝還邊搖頭。
那藥真是又惡心又苦,苦得她心肝脾肺腎都抖了一抖,皺著眉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歆看她這副模樣,嘴角彎了一彎,麵上卻無表情,抬腳欲走,她的聲音卻又軟綿綿地響在身後。
“說不恨,也是假的吧!畢竟我對他們付出了真心。
“但他們不過是小老百姓,哪有什麼大是大非觀呢?在他們眼裏,我是妖,妖精就是會害人的呀!”
她說這話的時候抱著膝,眼裏有些落寞,但很快又笑了一下。
“其實救人本來就是有風險的呀,畢竟不知道救的那個是什麼人,就像你救下我,也要防著我會是個白眼狼對你恩將仇報啊!”
“我能接受別人湧泉相報,為什麼想不到他們會恩將仇報啊?”
周歆轉過身看她,她依舊縮得小小的坐在那裏,唇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
院子裏長著棵歪七扭八的銀杏樹,秋風中有葉片打著旋兒飛舞。
夕陽金黃色的光鋪在她身上,對著他的那半張臉上明明麵色蒼白,眼角還有妖冶的黑氣。
可在那一瞬間,周歆覺得那張臉其實相當美好。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笑道:“你這理論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清梧也笑,周歆走近兩步,順勢坐在她身邊的矮凳上。
清梧看他一眼,舔舔幹燥的唇,微微起身,手指摸到一旁的石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他。
杯身光滑冰涼,周歆輕輕摩挲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那麼,你要不要聽聽我是怎麼認為的?”
清梧沒作聲,隻捧了茶杯慢慢地嘬,周歆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我倒覺得,他們是自作自受。”
清梧這下終於有反應了,淡漠地瞧了他一眼。
他若有若無地笑:“難道不是嗎?他們不肯相信你,還算計與你,這樣的結果,無非是為自己做的選擇負責。”
清梧看著他,眉眼俊秀得恰到好處,唇角的笑勾畫得恰到好處,下頜的輪廓也分明得恰到好處。
還是個人人稱道的除妖俠客,卻說出這樣涼薄的話來……
她站起身,右手搭上他的肩膀,笑容明豔地靠近他:“那你救我總不可能是因為同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