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連著三天的陰雨連綿,城外三裏處荒無人煙的破落舊宅與平日一樣寂靜冷清。
荒草萋萋,院牆和宅子上的瓦片已經破敗得所剩無幾。門上的紅漆剝落,蒙著一層又一層的蜘蛛網,依稀辨得出被灰塵遮蓋的“裴府”二字。
四下安靜,仔細聽來,還聽得見雨滴從屋簷跌落的滴答聲。
就在這樣的靜謐裏,卻突然傳來極為淒慘的一聲尖叫。
暗處的草叢裏,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癱在地上,臉色發白,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他緊緊閉著眼睛,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抱緊了手裏的包袱,另一隻手摸到剛才被他失手扔掉的火種。
剛才……那是什麼?
他好像看見了兩個……會不會是他看錯了?
四周仍然安靜,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他拍拍胸口,也……也許就是看錯了,這麼晚了,又是在荒郊野外,還是不要自己嚇唬自己啦……
他深呼吸一口氣,再次點燃火種,“刺啦”一聲,明黃色的火焰再次亮起來。
像是為了確認什麼一樣,他閉著眼睛顫抖著將火往前送了一些,腦子卻都是剛才看見的那些揮之不去的場景。
鮮血,啃咬得所剩無幾的屍體,伏在屍體上撕扯的紅衣女人,和女人轉過臉來時腐爛的麵容和凸出的眼珠……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但還是強忍著睜開眼睛。
沒有,草叢裏沒有屍體,也沒有女鬼。
他鬆了一口氣,果然,是他的幻覺。
沒等他一口氣呼出來,手中的火種卻陡然熄滅,一股強大的氣流突然從四周爆出,風吹草動,直逼少年的方向。
與此同時,一陣輕煙過,慘白腐爛的麵容伴隨著女人的笑聲出現在少年麵前。
“啊……”少年驚叫一聲,一個腳軟直接磕在了地上。
女鬼瞧著他,露出白森森的笑,黑洞洞的五官滲出血水來,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剛才那個人的。
少年青著一張臉,渾身發抖地看著這樣一張臉一點一點湊近自己,眼圈已經紅了,喉嚨又幹又啞,他顫抖著嘴唇卻連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隻能死死抓著身下的草……
他好像,就要死了……
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尖細的女聲輕佻一笑,他心中一抖,頭埋得深深的預備受死,卻突然聽見“轟”的一聲。
他急忙睜開眼睛,隻看見半刻前還在他麵前張牙舞爪的女鬼直接被一束藍光直接劈出了幾丈遠。
紅色的身影狠狠撞到了廢宅的牆垣上,落地時伴隨著一聲喑啞的尖叫,迅速化作了一縷煙。
重歸於靜,隻有少年癱在原地驚魂未定。
得……得救了?
他怯怯地環顧四周,並沒有看見人,剛才那陣藍光……眼睛繞了一圈卻情不自禁地將眼光投到院牆裏麵。
那裏並生著兩株生機勃勃的樹,一棵高大清俊,剛生出鮮嫩的枝葉來,是梧桐樹。
另一棵旁逸斜出,稀稀疏疏的粉白色花朵鮮研漂亮,是杏花樹……
他愣了一下,被自己一閃而過的想法嚇了一跳,立刻抓著包袱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而就在那方斷壁殘垣處,一束瑩藍色的光迅速從牆後纏繞出來。
光束漸漸現出人形,化出如瀑長發和青色襦裙,竟是個容貌秀致的姑娘。
她蹲在女鬼剛剛摔上的牆根處看了一會,又抬頭看了眼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背後響起個懶洋洋的聲音:“清梧,怎麼回事?”
女子轉過身,看著牆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紅衣公子,唇紅齒白,長衣寬袖,卻形容憊懶,隱隱透出被人打擾的不滿。
她兩手一攤:“不知道,被她跑了。”
某人即刻臉色變差:“你的法力是退步了麼?那麼個女鬼竟也能給她跑了?”
女子笑眯眯地回道:“我的法力有沒有退步,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這句話似乎帶有魔咒,男子癟癟嘴,立刻噤聲。
女子踱步到草叢深處,蹲下身扒拉著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首,不緊不慢地補充道:“況且,你我真未必是她對手。”
男子皺眉:“有這麼厲害嗎?”
女子站起身,使帕子擦幹淨手上的穢物:“不知道啊,我隻是說‘未必’。”
男子冷笑:“哼,我管不到這些,隻要她別在我頭上亂來……真是不得安寧,大晚上還要出來解決這種事……”
牆頭上的靈光一閃而過,紅衣男子帶著絮絮叨叨的埋怨消失在原地。
女子聳聳肩,袖子一招,立刻也跟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