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當神風送滕王閣》以一種近乎傳奇的方式給我們呈現了一代才子王勃與滕王閣的一段淵源。關於這一段故事,有許多民間傳說,也有《滕王閣序》可尋蛛絲馬跡。而經馮夢龍潤色完成的《馬當神風送滕王閣》又是別有一番風味。
首先,小說最直觀的就是“詩文”的運用。詩文從開篇到結尾每個情節中都有穿插,這也是“三言二拍”的一個總體結構特征。而這篇文章中的詩文引用之多,實屬“三言”中比較罕見,而且詩文絕不虛設,都有其意味。如開篇“入話”詩“山藏異寶山含秀,沙有黃金沙放光。好事若藏人肺腑,言談語話不尋常”,以及說明“秀才”一詞“不尋常”的一段話,其實都是對後文即將敘述的王勃的特殊才氣的一種暗示。接下來引陸魯望《馬當山銘》:“山之險莫過於太行,水之險莫過於呂梁,合二險而為一,吾又聞乎馬當”,引證馬當山之險;“馬當山下泊孤舟,岸側蘆花簇翠流。忽睹朱門斜半掩,層層瑞氣鎖清幽”,“滕王高閣臨江渚,珮玉鳴鑾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則是為了顯示王勃過人的機敏和文采。以詩入題的結構本身就彰顯出很雅的色彩,而本文的內容則是關於一代才子的故事,文雅之氣更甚。
其次,小說塑造了一位才高八鬥、胸襟廣闊、自信狂傲、言而有信的才子形象。關於王勃的一些生平事跡,尤其是他作《滕王閣序》的諸多傳說,我們都常有耳聞。馮夢龍在這篇文章中,也保留了大部分的本事,能讓我們更了解這位才子的個性特征。文章一開始已經告訴我們,作者要敘述的王勃不是一般的秀才,那麼他除了“胸中藏秀氣,腹內有才識”之外,還有哪些讓作者折服的地方呢?是不是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呢?危難之際,“王勃笑道:‘我命在天,豈在龍神!’‘生死在天,有何可避!’”豈不見他的膽識和豁達?“諸人不敢輕受,一個讓一個,從上至下,卻好輪到王勃麵前。王勃更不推辭,慨然受之。”閻公本是想給自己女婿一個揚名的機會,遂事先讓他準備了序文,眾人心中有數,自然不敢接受。王勃座中最年輕,卻慨然受之,豈不見他的狂與傲?老者願以一陣清風送王勃至滕王閣,王勃許以“可以分惠”,我們同樣也不免猜測王勃是否會履行承諾。而事後他果然回報老者,同時也印證了“好事若藏人肺腑,言談語話不尋常”,豈不見他為人的真與誠?
最後,小說情節緊湊、生動,可讀性強。該篇最吸引人的是每一個情節發生之前都有一些或明或暗的預兆,每一段情節都環環相扣。如王勃將一首“唐聖非狂楚,江淵異汨羅。平生仗忠節,今日任風波”投擲水中,須臾雲收霧散。這似乎就已經預示著他與“水神一族”有著某種淵源;然後一上岸即發現一座“中原水府行宮”,隨即又在門上題了詩句,這關係似乎就更拆解不開了。閑遊之際,又於水邊遇到一老者,我們自然不免猜測這老者必與“水族”有關。回來後老者的一番叮嚀以及對王勃未來的預測之詞又開始推動情節發展。從再次遭遇風浪到最後“神女”相邀,都可在老者之前的一番話中找到蛛絲馬跡。在情節環環相扣的同時,作者毫不吝惜筆墨,將每一環節之前的氣氛都渲染得十足,讓我們在每一情節之前就隱然對後續的故事有一種潛在的直覺。比如其中對老者相貌的描寫:“碧眼長眉,須鬢皤然,顏如瑩玉,神清氣爽,貌若神仙。”這樣的描述已經在暗示著這老者非一般人。而在滕王閣內的場景排列:“當日所坐之人,與閻公對席者,乃新除灃州牧學士宇文鈞,其間亦有赴任官,亦有進士劉祥道、張禹錫等。其他文詞超絕,抱玉懷珠者百餘人,皆是當世名儒”,則渲染出了一種“舌戰群儒”的氣氛,他們之於王勃,既是對比也是襯托。然而此方麵最精妙之處,無非是王勃在作《滕王閣記》的過程中,描寫閻公的語言表情以及內心活動逐漸變化的一段,閻公由認為“此乃老生常談,誰人不會”,“此故事也”,到“不語”,再到“此子意欲與吾相見也”,直到接下來的“心中微動”,“此子之才,信亦可人”,“暗暗稱奇”,“不覺以手拍幾道:‘此子落筆若有神助,真天才也!’”一步一步地將王勃的才華展現給讀者,尤其是後麵“遍示諸儒,一個個麵如土色,莫不驚伏,不敢擬議一字”,更是映襯出了王勃非同常人的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