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論馬連義的小說創作(3 / 3)

馬子群老漢,今年七十掛零,鶴發童顏,銀須掃胸,杏核眼,通天鼻梁,寬寬額頭,總戴著一頂雪白的回回小帽。

——《老“牛倌”新傳》

穆什儀巴巴是個外表平凡的小老頭,矮小、墩實、健壯,一頭花白發剃得光溜溜的,扣一頂潔白的回回帽,他眉粗、眼亮、鼻直、口正,一撮稀疏的羊胡,順著略突的下巴向前撅起。

——《穆什儀巴巴》

這些雖然描寫的都是人物的表麵部分,但由於強調了他們的主要相貌特征和服飾特點,因而就給人以強烈、突出的藝術印象,為人物性格的塑造提供了較好的基礎。

其次,是精心捕捉並生動地表現回族人物所特有的稟性、氣質。馬連義不忽略回族人物的外貌、服飾描寫,但他更下工夫的,還是對人物的稟性、氣質的刻畫。如,他寫馬子群老漢“愛牛如子,克己奉公”“你罵他,他可能臉不紅,眉不挑,但誰要是捅他的牛一指頭,他會跟你暴跳如雷,結冤動武。”甚至當他受聘為縣收購站“收牛顧問”、專管估買活牛的工作之後,當發現自己的內侄為了增添重量以次充好,給牛猛吃鹽、猛飲水再拉來賣的行為後,也撕破臉麵,遏製不住地當眾責罵道:“就為了多賣幾個臭錢,且不說國家,你對得起這啞巴畜生嗎?回回講‘乜貼’心,你坑人害己,你的‘乜貼’到哪兒去了?”再如,他寫穆什儀巴巴“當年給地主當長工,因為冤枉他多吃了一個窩窩頭,主仆結9動武,血流滿地,受盡了衙門嚴刑拷打,寧蹲三年大獄,也沒告饒服軟。”在這些人物身上,鮮明地體現著回族耿直、真誠、剛烈、無畏、嫉惡如仇的氣質與稟性。這既是由民族的先天的血統所決定的,又是受民族的後天的文化所影響的。真實地表現這種民族的氣質特征,是真實地表現民族性格的必要條件。

再次,在注重表現民族的氣質特征的同時,馬連義更注重表現民族的心理特征。民族的氣質特征是民族性格的外部結構,而民族的心理特征才是民族性格的內部深層結構。當然,它們二者之間是互為依存、相互補充的。單純地描寫民族的氣質特征,一般容易形成人物的表象化、淺層化,而單純地描寫人物的心理特征,也容易造成人物的平麵化、單薄化。隻有將它們二者有機地結合起來,才能塑造出立體、豐滿、有血有肉、有聲有色的民族典型性格。馬連義的小說就是這樣的。如《春天的奏鳴曲》中對主人公海五爺的刻畫。作品既描寫了他“直撅撅的花白胡須”“濃眉下那雙大眼睛炯炯有神”的外貌,又描寫了他“急人所急,幫人所需”“有股子事不隔夜的倔脾氣”的稟性氣質,但作品中突出表現的則是海五爺的民族的心理素質。他到鄰村去傳授果樹栽培技術,走到村口時,“海五爺望見那片經過翻修、金光閃閃的清真寺大殿頂時,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心想“不管當初馬金馬銀怎樣的打架鬧火,東西馬營的穆斯林畢竟是一祖之後啊”。而當他走到清真寺門口,“輕輕地推開兩扇新油的朱漆大門,肅穆、聖潔的禮拜大殿,立刻耀入了眼簾。他想起那段把清真寺改作庫房的年代,感慨萬分地自語道:好!回回嘛,總歸是回回。”這些心理描寫,細膩、生動地表現了海五爺的民族屬性覺悟、內心深處的宗教意識和民族的心理特征。這不僅使人物形象更為豐滿、生動,而且具有鮮明的民族特征,使人一看便知是回回的“這一個”,是一個刻畫成功的回族典型人物。

馬連義的小說,不但既具有民族性,又富於地域性,而且還能將它們二者較好地結合起來,從而使自己的作品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與地方色彩。還以回族典型人物的塑造為例。馬連義的小說,既刻畫了一個個典型的回族人物形象,但又不同於一般的回族典型人物。如果我們將他小說中的回族人物與寧夏回族作家馬知遙筆下的回族人物作一有趣的比較,便會發現,這些人物他們雖然都是回回,有著共同的祖源和民族的心理素質,但他們又有很大的不同。馬知遙筆下的回族人物,反映了寧夏一部分回族群眾的特點,由於他們所居地域狹小,交通不便,受小農意識影響較深,因而比較計較眼前的利益。《“業餘社員”軼事》中的納萬財,賣雞蛋時,為了蛋大蛋小而和買主磨嘴皮子;《老烈》中的納萬成,在三年困難時期,為了幾顆樹上的青果子,竟扯破了親侄子的耳朵。而在馬連義的筆下,回族人物又是另外一番風貌。如《人間自有真情在》中的主人公馬甫,當他聽說鄉親蓋房急需用柁木,便朗聲說道:“興雨老弟,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急用你先拉走,什麼錢不錢的,俺是個老光棍兒,有個窩睡就滿足了。”從中既可以看到燕趙大地“慷慨悲歌之士”的氣概,又可使人感受到有著光榮傳統的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覺悟。這,使得馬連義筆下的回族人物有著自己鮮明的個性特征,為回族文學的人物畫廊增添了新的色彩。

馬連義的小說雖然大多采用單線式的傳統結構,但往往能通過倒敘、描敘等藝術手法的運用,來豐富作品的表現內容。再加上作品中所特有的那種濃鬱的生活氣息、親切的鄉土風味,使他的小說在風格上顯得質樸生動、清新自然。在語言上,他注意錘字煉句,講究音韻節奏,並熟練運用河北農村口語和歇後語、雙關語等修辭手法,因而使之凝練、形象,活潑有味,較好地起到了渲染環境、敘述故事、刻畫人物的作用。

作為一個離開家鄉多年,生活在非回族聚居區的部隊作家,馬連義將自己的創作之根,深深地紮向自己的故鄉、自己的民族,寫出了許多富於民族生活氣息的好作品,這是難能可貴的。盡管他的小說還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他對藝術的追求是真摯的,因而他的作品是能夠為回族讀者所喜愛和接受的。

馬連義在《人間自有真情在》的“後記”中說:“小草,固然細嫩,但腳下卻擁有地球。”把自己喻作小草是他的謙虛,但他卻實實在在地擁有著一個偉大的民族。正如希臘神話中的巨人安泰羅斯匍匐於地母獲得新的力量一樣,我們相信,馬連義緊擁著自己的地母、自己的民族,一定會不斷獲得新的靈感和創作才氣,在藝術上獲得更大的成就,為回族的文學作出更大的貢獻!

載《回族文學論叢》第一輯,寧夏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