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這林子有些眼熟,但是卻存在於不屬於我的記憶之中。
商嬰在前麵慢慢走著,一身紅衣如往常鮮豔,隻是再沒有了往日的喜悲,她的心裏曾經裝著那樣一個深愛著也恨著的人。如今最大的悲劇,莫過於她的心裏再沒有那些愛恨。以前在話本子裏看過這麼一句話,感情裏最大的殺手不是不愛了,是你忘了。
走到一處空曠的地方,商嬰才停了下來。我和淩禾往旁邊側了側身,才發現巫馬禕跪在那裏,手裏抱著一塊石碑,在上麵慢慢刻著字。
待得最後一筆落,他手上的傷口已經流了不少血,他用袖子擦了擦石壁,柔聲道:“總歸你是個女子,有些事情還是要靠別人。”他說著說著,便哽咽出聲:“阿嬰,寧兒的墓碑我已經刻好了,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我看了看商嬰臉上的表情,才想起來如今她再沒有那些喜怒哀樂。淩禾在一旁道:“看來即便是死了,商嬰也終歸是想再看他一眼的。”
我搖了搖頭,不是很讚同他的話:“我覺得不是這樣的,也許商嬰隻是想知道她死後,巫馬禕到底會做些什麼,會不會因為她的死而難過,會不會因為他曾經拋棄她而後悔。很多人都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卻從來不願意好好的對待身邊每一個人。天性使然,隻有得不到的才覺得珍貴。”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那冉姑娘是怎麼認為的呢?”我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思考我存在價值和意義,我究竟活著是為了什麼,又到底為誰而活。有時候孤獨久了,就會這麼胡思亂想,想得多了也就覺得自己懂得多了。可如今覺得,自己之所以能這麼坦然麵對發生的一切事情,包括生死,全然是因為沒有想要珍惜的人。我看了看他,有些沮喪:“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商嬰,我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輕輕道:“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我愣了愣,這話問得微妙,於是隻好反問道:“以前給我唱歌的侍女算麼?她唱歌真的很好聽。”
“…”他滿頭黑線地看著我:“我是指男女之間的喜歡。”
我想了想,不知怎麼腦海裏突然冒出衛河的臉,於是順口道:“衛河吧?”
他笑了笑,對著我道:“冉姑娘。人生漫長,總會遇上喜歡的人,也許他一直就在你的身邊,而你卻不自知罷了。”
我沒有再接話,想著剛才突然冒出來的衛河有些愣神,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也許可能有一些好感,但我終歸是個姑娘家,表白這種事情我還是不太好意思。
我看見巫馬禕直起身子,站在那裏許久沒有動靜,隻是背對著我們,望著前方。商嬰看了他一會之後,就轉身離開了。我本來還想再跟上去,但是淩禾一把拉住我:“傀儡會在做完它一切未了的夙願之後化為塵土,以後的事情且由她去了,後事幾何,以後自會知曉。”
我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打算自行離開。
“冉姑娘,你先前不是一直問我,我到底是誰嗎?”他道。其實當初問他這個問題隻是出於禮貌,畢竟他告訴我了我很多關於我身上的秘密。然而如今他再次提及,我其實是沒有什麼興趣的,我反倒希望早些跟衛河回到元都那個山上,安安靜靜過完我所剩無幾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