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七、心寒勝冬寒,愁鬢舊絨鎖華年(1 / 1)

心寒勝冬寒,愁鬢舊絨鎖華年。

伊人望斷,不過妄念盼魚傳。

縈雲見阿秋不動聲色地總站在文冬跟前,氣得眼紅脖子粗,銀牙暗咬,難不成真讓阿秋成了第二個姣姣?還未想明白,自己的十指丹寇已經掛在阿秋脖子上。

自己內心還是驚嚇了一跳。這天殺的,這陳家是遭遇了什麼冤孽?可她的手還是沒放過阿秋並不纖細甚至有些粗獷的脖子上。

文冬上前拉開二人。阿秋還是如兢兢戰戰的小雞一般,木然而又不知所措的站在夫妻二人旁邊。

文冬一抹厭煩上頭,終於吼了一句,“還不走?你就不能腦袋靈光點嗎?”

阿秋心下寒涼,那個喜歡西洋曲子的翩翩公子,竟是這般殘酷很絕。

她低頭,跑出門,站在陳家大門口,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婦女們捂嘴調笑,“這女的哭著作甚麼?”

男人們也一副看好戲的做派。

她哭著更厲害了,可是能怎麼辦?她是如此一個孤單的人,沒有人可以去說話。姣姣就算了,畢竟已經是是非的人了。

她一甩頭,向著園子奔去。

紅酒的氣味已經開始從地窖溢出到屋子裏了。

她闖進了文冬的房子,半瓶紅葡萄酒封存著,水晶玻璃杯在一旁閑置。玫瑰花是縈雲從園子采來的,插在了精心準備的琺琅掐絲孔雀藍的瓷瓶裏。

她摸摸那留聲機。淚眼掉在了那機器上。

她看見了那顆落下的淚珠——太好了,那淚珠與文冬日日撫摸過的留聲機混在一起!文冬少爺在聽曲子的時刻,那曲子飄出來的味道,定然是她的!有她的故事和酸澀!玫瑰花算什麼!自從玫瑰花從枝子上剪下來的那一瞬間,它成為了人的附屬品,讓它活就多活幾天,讓它滅它可以早早敗落。

一種恨意和悵然竟然可以同時從心中蓬勃而出。有什麼可以祝賀此時的爽快呢——那就自我陶醉吧。

瓶塞被拔開,她仰頭而盡。

頭若枕了棉花般,飄搖在空中。醉甜的夢,是此刻麼?隻有睡眠和空氣屬於她,直到永久。

讓她睡一覺,就一覺。沒有世界注意到她。一個卑微、無名的高大無用的女子。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料理老太太的後事。

老太爺抱著老太太的信,端坐桌前。其他人忙忙碌碌,在他身邊穿梭。

今日開始,老太爺的晝與夜,無人陪伴。

淑琴昨夜已經未合眼了,文珠攙扶著她在旁休息。

淑琴剛準備落座,餘光看到了姚鳳娥鐵青的臉,連忙扭頭招呼道,“嫂子,你昨夜也是折騰一晚了,不如回房歇一會兒。”

姚鳳娥手指向文珠,“你個死孩子,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幫忙,就知道偷懶。”

文珠嚇得不敢出聲。

此刻,屋子更安靜了。

除了帕子在盆子裏擺動的聲音,其他一切聲響同步禁止了。

陳其南上前撫著淑琴的肩頭,不好多說什麼。轉身又去和管家商量事去了。

姚鳳娥今日的妝容濃了些,許是遮掩這年紀和熬夜的憔悴,可看了徒增讓人心生畏懼。她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在指揮所有人收拾喪事的時候,丈夫陪著老太爺吧嗒吧嗒的抽著煙,也許,她的丈夫並不熱愛老太太吧。

陳其仲曾經是個美男子。隻有姚鳳娥知道。當年十六歲長袍馬褂的他,和白線襪西裝的陳其南站在一起,她越發的喜愛了。誰說保守的男子不好,但確實不好。保守,那是做給別人看的。但逛花露巷的脾性和老太爺一樣,永遠改不掉。

她暗暗歎息了一番。突然又用帕子捂了胸口,擔心別人聽到怎麼辦。她隻能做到這個地步,用珠寶和濃妝掩蓋自己的歎息,用嚴苛來要求別人敬畏她。

日子如流水,老太太是陳家細水長流中分流出去的那個水滴。她走到盡頭,消失了。

其他的,還會有暗礁和激流。

喪事三天後舉行。蠟燭紙錢都是必須備下的,還要注意場麵,選棺木,搭戲台,請廚子,安葬時工人的數量和體格,都燒了大量的錢。

為了讓誰看?陳家的人,有兩雙眼睛。喪禮上,眼睛是悲戚的,飽含對老太太的憐惜和感恩,散場吃飯的時候,又肩撞肩一起嘻嘻哈哈了。吃飯時候,人人評論著這廚子做飯的水平,這戲台的戲子是哪個班子。唯有陳家那些兒女子孫有些真實的哭和不知所措。

世態,可能就是忘卻那些不能挽回的事和人,真實地放開自己,讓自己真實地歡喜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