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滂沱大雨,澆灌得逍遙城內外有如失去根基,亭台樓榭都在這暴雨中模糊了輪廓,葉蘭在那一聲高過一聲的驚雷中輾轉反側,直到她的房門被人叩開,打開一看,站在門口的竟是滿身濕透的清婉,雪似的容顏分附著淋漓的水珠,在葉蘭驚訝的注視下,她神情依舊冷清疏離,隻簡單告知她自己此行的目的:“巍鳴……小君在荷花池畔……”
她一驚,也不問她為何出現如何得知,隨手撐起一把傘就衝進了雨中,事實上,她並沒有在荷花池邊找到巍鳴,卻在杜若花叢之下尋到了一個爛醉的男人,抱著一壇酒又是哭又是笑,喃喃地說著隻有他和葉蘭才懂的過去:“當日,我與蘭兒在那水邊相識,我被無心的怪物追殺,是蘭兒出現,英姿颯爽的,扮成個男孩子……那一刻,鳴兒覺得是上天的安排,是鳴兒生命中最最閃光的一段,鳴兒將它視為珍寶……沒想到,這一切,一切都是有意為之……蘭兒你當真好演技?騙得鳴兒好苦……”
葉蘭走到他身後,撐傘為他遮雨,他渾然不覺,仰頭和著雨水灌下一口烈酒,放聲大笑,卻笑出了滿臉的淚:“你也不怕我會傷心嗎?蘭兒,在你眼中,我竟是個沒心的人麼?”
葉蘭心痛難當,強忍著才不讓淚落下,柔聲道:“找了這麼多地方,原來你在這兒。”
巍鳴動作一滯,卻也不回頭,背對著葉蘭一口一口飲酒。
葉蘭按住他拿酒的那隻手,感覺到他異於尋常的冰涼體溫,心陡然一沉:“你若怪我,責罵我便是,何苦作踐你自己的身子?”
巍鳴身體一僵,卻也不回頭。
談及往事,葉蘭低下語氣,傷感道:“當年,蘭兒與娘親孤苦無依,並不知自己是有疏之女,遇到鳴兒的時候,二姐也是以師傅之名,留在蘭兒身邊……”
“別說了,有疏姑娘,”巍鳴喃喃苦笑,“我累了,請回吧。”
葉蘭一怔,回味著他口中那四個字,更覺悲傷難抑,歎了口氣,道:“可能是小君累了吧,我等明日再來……”
葉蘭悵然轉身,走開沒有幾步,就聽見背後巍鳴的聲音,近乎喃喃自語一般道:“或許,你該去看看蘇穆……”她回首,與他四目相觸,目中寓意萬千,幽光一閃而現,而他率先移開了視線。
她眼中蓄了許久的淚,這才轟然落下。
翌日雨過天晴,得了芳聘手諭允許,葉蘭和煙蕪才破例被允許前來探視正關押在地牢之內的蘇穆,甫入地牢,牢內腐朽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蘇穆赤身伏在冰冷的地上,麵無血色,雙唇皸裂,身上並無覆體的衣物,隻有幾團枯草而已。一見他如此,葉蘭的淚就止不住往下落,快步上前扶他起身,蘇穆覺出有人靠近,睜眼見是葉蘭,勉力衝她一笑:“蘭兒,是你……”
葉蘭哭得雙眼微紅,愧疚道:“都是蘭兒的錯,讓蘇穆君蒙冤吃苦了……”
蘇穆看她如此,不忍她傷心,故意逗她引她笑:“蘭兒當真是女諸葛,連我都不知道,原來你竟是有疏世家的人……”
葉蘭知他並非責怪自己,隻是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之意,啜泣了起來。
蘇穆伸手替她拭了麵上淚痕,溫和道:“別哭別哭,蘇穆此言並未怪罪之意,若問天底下誰最能感同身受,體會家族重責不容推卸,我荊南蘇穆當是頭一個,怎會不知蘭兒為承擔家族使命的艱辛。”
被他這樣一勸,葉蘭更加受不住,哭得泣不成聲。煙蕪被她的哭聲感染,心中動容,欲言又止道:“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