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晚輩姓易,名叫泯情,方才沐赫小姐和這位老伯被人在小巷裏劫了車,晚輩恰巧路過,路見不平故而出手相助,又應沐赫小姐請求將他們護送回來。此中耽延了些時間,還望伯父不要責怪沐赫小姐。”想起沐赫誥月拜托過自己的事情,易泯情開了口向沐赫老爺道。
誥月於是合上了已經微張開的嘴,易泯情的解釋果然比她強上許多,饒是她平日裏頗愛舞文弄墨,一到關鍵時刻總是變得舌頭似打了結般不聽使喚,盡是磕磕絆絆道不清緣由。
“誥月?!”沐赫風聞言忙站起身拉住誥月上下打量,見她隻有衣服沾染上了幾塊泥漬,其他並無傷處,這才放下心來。
沐赫風於是向易泯情道:“如此,多謝你了。”又是大手一揮向誥月道:“誥月,你先上去吧。”
誥月一愣,便是不計較她晚歸,易泯情總也算是救命恩人,父親就這樣打發了他了麼。
她又是轉頭看了看父親和易泯情,易泯情嘴角掛著一絲晚輩對長輩應有的客套式的微笑,沐赫風則看不出神色,心想著父親想必定也是有著自己的處理的,誥月於是依言轉身,上了樓去。
“元伯,你也先下去吧。”沐赫風看了看元伯。
元伯從進門就不停地咳嗽,為了保護誥月而受了傷的情狀是再明顯不過,他本想一進門便讓他去休息的,但當著人畢竟不太方便,何況對方是易泯情。
元伯點了頭也是依言下去。
“易幫主見義勇為,實在是堪稱典範,隻是沐赫一直聞少見寡,不曾見過幫主,所以方才有所失禮,相救一事,沐赫家定當重重酬謝,天明後自會送上酬禮,今夜夜色已深,易幫主還是先行請回吧。”沐赫風開口向易泯情道。
多年來沐赫家一心隻發展商業,他又是一見街麵上的人物便是如鯁在喉,於是甚少與幫派間相互往來,隻聽得上海黑道第一大幫派嵐幫最近易主,老幫主病逝後繼任的新任的幫主是為其手下收養的二兒子易泯情,雖是耳聞其名,本人他卻是尚未見過,如今一見,卻不似他原想象中那般油嘴滑舌一副奸佞樣子,反帶著些青年才俊的影子。
沐赫風搖了搖頭,可能本來確是個好孩子吧,但沐赫家決不能和幫派間扯上關係——無論何時何地。
“沐赫自會令備薄禮,以慰勞嵐幫諸位弟兄。”沐赫風又是說道。
“伯父說笑了,既然是見義勇為,又怎能接受報酬呢。”易泯情的嘴角依然噙著那抹客套式的微笑:“既然沐赫小姐已經到家,我也不便多作逗留,這便告辭了。”說罷不等沐赫風回話,轉身便徑自開門離去。
沐赫風一愣。後生可畏,果不愧是嵐幫的首腦人物,言語之間雖是如是客套,禮節上亦是周到嚴謹,但行事態度卻是儼然與沐赫家的老一輩當家平起平坐,這樣骨子裏透出來的舍我其誰的霸氣,便是他能承襲易老幫主之位的因由之一麼。
易泯情的身影沒入茫茫夜色之中,嘴角的笑容裏的客套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幾分嘲諷。過了沐赫家的大門百步許的轉彎,一輛黑色別克汽車車燈閃了閃,易泯情抬眼看了看,走過去打開車門上了車。汽車發動,緩緩離去。
誥月躺在床上,粉色的燈光柔柔地打落在同色係的紗帳和被褥上,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手抱著被子定定地看向窗外。上了樓已是有些時間了,那個人想必也已經走了吧。
在學校也不乏有很多男孩子爭相追捧她,但多是看中了她的家世或是姿容,因著誥月不好交際,卻是獨喜寫文,就一窩蜂地以求教為名稱讚她的文筆如何了得,便是如此,幾次碰壁之後還不是一樣灰頭土臉自顧自縮了回去,但至今不死心屢屢新找上來的仍是不少,她還是照舊打發。隻是日子久了就漸漸疲累,甚至連拒絕都顯得麻煩起來。
易泯情則不同,單說路見不平的一番行動,先禮後兵,斯文裏不失英勇,知道了她的身份後,在車上卻一直不肯與她多言,仿佛身份、容貌什麼的並不能入得了他的眼,至於那句‘十檀九空’更是讓她激賞於他的見多識廣,還有他性子裏透著的那股說不出的冷酷……總之,他留給她的印象與學校裏的那些男學生大相徑庭,更是個心不染塵的人。
輕輕的腳步聲踩著樓梯上樓,誥月趕緊閉上雙眼,放開抓著被子的手,裝作熟睡。
沐赫風輕輕打開一道門縫,看了看裏麵恬靜睡著的誥月,伸手關掉房中的燈,一聲似有似無的輕歎拂過他的唇間,房門又無聲地關上。
腳步聲漸去漸無,誥月睜開眼睛,窗外的月色灑落室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片皎然的瑩白,一彎月影也童話般地落在她的雙瞳裏,雙雙與天上的月亮遙遙交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