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我回去辦婚禮,兼去老中醫那兒看腿。簡單的鄉村婚禮就在我們村頭的小飯店裏舉行,親戚們都來喝喜酒。三姥姥家的一個舅舅也來了,喝完酒,他們蹲在路邊的大石頭上,等著回去的車。表弟和這個舅舅開玩笑,“你這個鐵腦殼,腦子壞掉了。”那時我才知道這個舅舅的腦袋曾經做過一次大手術,據說摘掉了一塊顱骨,換上了鋼板。那次手術之後,他的頭腦就有些壞,經常說傻話。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願說。表弟告訴我,那時候表弟還在北京的郊區開車,這個舅舅到北京看病,他帶著舅舅到協和醫院去。可是他們排了三天隊,也沒掛上號,舅舅蹲在地上嗚嗚哭,覺得自己要完了,表弟也急得難受,可是沒有號,又能怎麼辦呢?後來,表弟給舅舅出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救了他。舅舅按照表弟的指揮,跑到他們要掛號的那個大夫的診室,直接給大夫跪下了,哐哐哐先磕了十幾個頭,然後哭號著說:“大夫你救救我吧,我爸死了,我媽有病,我們家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我排了三天都沒掛上號,你發發慈悲,給我看看病吧。”那個大夫大吃一驚,趕緊給他加了一個號,而且仔仔細細地幫舅舅瞧了病,安排他入院治療。說起這事,表弟和舅舅都樂開了,仿佛是在討論電視上好笑的小品,我想象著這個情景,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可笑過之後,一絲酸楚湧上來,這就是我的貧窮的鄉親們,在麵臨病痛時隻能選擇如此無奈的下策。是的,這個舅舅還算是幸運的,因為他近似瘋狂的作為,沒有被醫院當作精神病轟出去。和在城裏的人相比,他們就是這樣卑微。沒有人是生來平等的,特別是在那些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人和人的差別,會一瞬間決定了你能活著還是死去。
我的腿剛剛出現酸痛的那段時間,曾接到老家姑父的電話。老姑父說小表妹亞娟大概是因為吃了小賣店裏惡劣的零食,患上了紫癜,治了好久也沒有痊愈。他們從一個大夫那兒打聽到,北京兒童醫院自製的一種藥效果好,讓我想辦法去給開一些。我從沒去過兒童醫院,但它的名聲是早有耳聞的,北京最難掛號的名單裏它總是在前幾個。還是淩晨點,我出發去醫院,點左右到那兒。我本以為這時節兒童醫院應該是靜悄悄的,但剛進去就嚇了一跳,幾乎到處都是人。能看得出大部分是外地來的,他們背著包裹,抱著生病的孩子,一臉茫然,或坐或臥在樓道裏、樓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