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普通人的病與痛(7)(1 / 1)

一個女人跟我說:髕骨軟化?天哪,我有個朋友就是這病,遭老罪了,每周都要去往膝蓋裏打一針,沒別的辦法,隻能做手術。我假裝做出一副一切都還未定,我未必就要如此的表情,但我深知自己說話時底氣虛得不能再虛了。醫生說我可以自己選擇,要麼做手術,當然做手術也要排隊,最快得一個半月才能排上,要麼保守治療。我想了想還是選擇了保守治療,他開了一些吃的敷的藥。這些藥,在我眼裏開始被附著神聖的期待。我期望它們是剛好完全對症的神丹妙藥,每吃一次,每塗一次,我都暗暗想它們正在改變著我身體裏的壞的那部分,讓它恢複正常。我全部的身心注意力,都開始向膝蓋傾斜,幾乎每隔十幾分鍾就會排除所有雜念,讓自己全心全意地去感覺膝蓋是否好了些。抬一抬腿,假裝不經意地站起來,微微用一點力,試著正常行走,努力從所有的可能中尋找著它正在好轉的痕跡。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也是微微動一下自己的腿,想看看它是不是比昨天更好一些。

如果我的期待被證實,哪怕隻是微小的一點,內心都泛起一陣謹慎和不安的狂喜:天哪!它在好轉,天哪!可是,沒人來保證這些征兆都是能讓人滿意的,有時候它隻是變得更糟。每天正常上班,一路都在感覺行走不便的痛苦。辦公室的飲水機沒水了,同事說劉汀,沒水了,換一下水吧。我很為難,說我的腿不太好,不敢吃重。同事會笑著說挺大個小夥子身體這麼差了,這點活都幹不了。我有些憤怒,摻雜著羞愧,但卻沒法跟人家證實我的腿是多麼的不舒服。他們當然知道我的腿出了問題,但沒人會確切地知道它到底有多嚴重,更不要說感受了。很明顯,你能來上班,你也能跟著走出去吃飯,沒有顯得多麼病重的樣子。這不是他們的冷漠,而是所有人的共性,太多的時候人們都以這種態度麵對別人的病痛,我們會有難過、心疼、同情,但是不可能有體驗。

四月的時候,為了更好地照顧我,我從還沒到期的出租房搬到了老婆的宿舍裏,一間小小的屋子。周末的時候,她去辦公室加班,我一個人待在宿舍敷藥,帶著無望的心情鍛煉腿部肌肉,心裏充滿憤怒和絕望。我想過了,也許將來我會變成一個不能行走的人,我隻能坐著輪椅。我看史鐵生的書,希望從中尋找安心的力量,但是不能,他是已經既定的,而我是在通往未知命運的恐懼中。我已經不記得是否為此哭過,好像沒有,因為在病痛麵前眼淚實在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