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普通人的病與痛(2)(1 / 1)

你奶奶偷著吃藥你都不知道?”我驚恐地看著父親,完全沒弄清狀況。後來我才知道,夜裏祖母偷偷吃了十幾粒索密痛,她不願意活了,想離開這個世界。我已記不清那時候祖母究竟有多少病痛,隻記得她的哮喘很嚴重,每喘一口氣,都很費勁,好像要從一個破舊的風箱裏拉出風來一樣。祖母整夜整夜因為呼吸不暢而睡不著。她還有頭疼的毛病,要常年吃索密痛來止疼。也許在那天晚上,她再也忍受不了這些折磨,索性便吞了一大把藥片。那時我還不理解一個人何以會不再留戀人世,我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痛苦能讓祖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等我理解這些時,祖母已經去世許多年了。等我自己經曆了一些病痛,更看過了更多的遭受痛苦的人之後,我終於可以想象,一個年邁的老太太,經受一生的辛苦和折磨,看著她熟睡的孫子把藥片吞咽下去的心情。那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啊。隻能是,活著那點微弱如煤油燈的歡愉,已完全不能照亮她內心的黑夜了。她覺得死是一種結束,一個新的,沒有痛苦的世界的開始。

祖母被救活後又活了好幾年,她沒再自殺過。我想,祖母生命裏的最後時光,應該都是為了兒女在活著,她不想因為自殺而讓兒女們陷進一輩子的自責,而選擇了由自己來承擔生的重累。

我第一次感到自身的病痛是在讀小學時。一個雨天,我在騎自行車去上學的路上摔斷了胳膊。村人把我送到村東的醫生那裏。醫生給我接回脫臼的手肘,竟把一個看熱鬧的婦女嚇暈過去。我現在仍記得那種徹骨的疼,但這件事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多痛苦,反而心裏懷有一種奇怪的興奮感,我因為吊著一隻脫臼的胳膊,一下子變得與眾不同起來:父母不再批評我,所有人見到我都會表示關心和同情。甚至我包著繃帶的手臂,在班級裏都成為一種權威。老師不再點我回答問題,沒交作業也不會被罵,小夥伴們一下課就圍住我,問這問那。斷掉的胳膊成了我的資本,我可以厚著臉皮玩耍,跟父母要錢買幾塊糖吃。世界因為我的斷臂,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後來我發現,大部分病人都會有一種“驕縱”心理,疾病成了擋箭牌。我們常常聽人說“別和他一般見識,他有病!”或者“你對一個病人那麼苛刻幹嗎?”,問題是疾病在多大程度上能成為一個人超越常規的通行證?

疾病也不總是通行證,還會是某種禁令。

年,本科畢業前一周,我突然得了水痘,半夜宿舍的兄弟帶我去北醫三院,一大早回校後就被隔離在校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