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風景。在旅行前,人們就對想要看到的景色有了期望和預判,因此一個讓所有人都讚同的旅遊目的地總是很難確定——當然,除了那種“去哪裏不重要,跟誰去才是關鍵”的人。即便一群人去同一個地方,如果翻看他們拍攝的照片,你也不難發現,他們的眼睛看到的仍然是不同的世界。
如果在幾十年前,西藏恐怕不會被看作是聖潔的旅遊目的地,因為喜歡那種“崇高的荒涼”的觀念,隻不過是近二十年來的事。在中產階層興起後,人們開始喜歡那種沒有人為雕琢痕跡的、神奇的、未開發的地方,而傳統上的許多著名景點則已經悄悄地貶值。並不意外的是,很多人尚未適應這樣的心理轉變——他們還不習慣把一些地方看作是“風景”。曾有新疆人看著壯麗的茫茫戈壁日出對我說:我們都覺得這隻是鳥不拉屎的地方。我看到的是一種偉大的單調,但我理解他說的這種感受。這就像《美好生活:中產階級生活史》和《日本現代文學的起源》中所闡明的那樣,在這種觀念變遷的背後,得有一雙“浪漫之眼”。
古代很少有人會把旅遊當作是一種享受,英語的travel源出法語,其本意是“艱苦勞累”,可見在古代旅遊被視為艱苦奔波的事。今天的旅遊觀念,尤其是閱讀與旅行相結合的方式,與歐洲文藝複興時代的大旅行(Grand Tour)一致——當時許多貴族子弟在修習古典文化的同時周遊歐洲各地,以此增長學識和見聞。英語中表示“旅遊觀光”的另一個詞tour原本也是個法語詞,意為“環形”,因為旅遊者以家為出發的起點,周遊一圈後回到這個原點,構成一個環形。
旅行是人類的一種現代發明。雖然看的是“風景”,但必須記住的是:總有一個人在那裏看,也正是人決定了哪些是風景、哪些不是;哪些值得讚歎,哪些又不值一看。而這些意念、形象、符號也通過傳播深深地植入到人們的腦海中。風景必然涉及誰有權控製、利用、表征、再現、改造這些風景。有些人根本被排斥在風景之外,在現代社會,這是一種軟弱和無權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