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朋友,在女兒四歲的時候又懷孕了。由於夫妻倆都工作繁忙,商量再三之後還是把一個已初具人形的胎兒打掉了。但墮完胎的那一瞬間她就後悔了,看到死嬰時的震驚久難驅散,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扼殺了一個生命,甚至首次體會到為何墮胎在美國政治中會是那樣重要的一個議題。在很長時間裏她都無法擺脫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一想起來就掉眼淚。她原本覺得第二個孩子可有可無,到此刻卻轉變成堅定地想再要一個,直至最終如願以償。
她的這一心路曆程並不算典型,然而不論出於什麼心態,想要兩個孩子的中產階級家庭確實正變得越來越普遍。
人們不僅普遍認為有兩個孩子是一件好事(哪怕他/她本身由於某些限製不想要或不能要),甚至當你有了一個孩子後,周圍的同事朋友還經常會勸誡:“有沒有想過再要一個?一個孩子太孤獨了。”一對夫婦多生育一個孩子,十餘年前還被小品和通俗故事嘲諷為“超生遊擊隊”的愚昧底層行為,如今卻幾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種中產階級現象。
在表麵的相似底下,這其間有著諸多實質性的差別:與傳統的觀念不同,中產階級並不尋求“多子多福”,他們通常覺得“兩個剛好,更多也沒必要”;他們也並不是為了生男孩才要第二個,因為他們普遍讚同“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最好”(這已成為極其強大的共識),他們要的是“孩子”而非“男孩子”;他們既不是為了養兒防老(對此他們並無幻想),也不是出於傳遞血脈的目的,不管內心究竟怎麼想,至少在公開場合他們都宣稱是因為喜歡孩子,且不想讓一個孩子孤獨才這樣做的。他們是愛“孩子”本身,而不是為了取悅祖先。最能反映這種變遷和差異的一點是:如今往往反倒是年輕的中產階級比他們理論上應該“更傳統”的父母一輩更想多要個孩子——我的一個同事在確知太太再度懷孕時,高興地打電話給自己母親,結果其母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哭了,因為第一個孩子才兩歲,都還沒照顧完。相反,得知這一消息的他的所有朋友,都為他高興(當然,他們也不必替他帶孩子)。如果說傳統那種多子多福的觀念是朝向過去的(為了接續和繼承祖先的血脈),而如今這樣做卻是指向未來的——為了孩子和家庭的一個更美好的將來,至少他們相信如此。
由於撫養孩子在如今的大城市中已普遍被視為一個沉重的負擔,尤其是培養孩子成才的支出(有人曾簡練地概括道:“關鍵不是添一張吃飯的嘴,而是多一個書包”),因此我還記得幾年前在周圍的中產圈子中,撫養兩個孩子幾乎被看作是有錢人才做的奢侈之舉。《有閑階級論》中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