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也不否認,這是一個正在物化的時代,世界在變得沉重,因為它承載了太多物化的心靈。我並不反對物質,相反,我歌頌讓我們自由獲取物質的時代,時代讓我們打破了思想的禁錮,讓我們自由選擇,我們獲得了充分的選擇權利,卻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獲得心滿意足的結果。這不是一個悖論,我們卻在實踐著,在靠近物質,物質卻並不能讓我們充實和覺得可以依靠,而相反的,麵對物質和追求的隊伍,我們迷惘和虛空。我們的靈魂也自由了,無依無靠,像塵土四處飛揚。我們知道這種追逐沒有意義,卻仍然停不下來,我們太害怕失去物質的維護和提供的安全保障。麵對物質,我們一直像小孩或小狗,在麵對大入手裏的零食或肉罐頭。我們有過窮困挨餓的經曆,並且記憶深刻,那種滋味像陰魂一樣糾纏著我們,令我們對時代失去信任,而隻想用物質將自己武裝起來,然後去揮霍、尋歡作樂、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我們隻想一輩子生活在物質裏,周遊世界,吃好吃的食物,娶好看的女人,住漂亮的房子,然後繁衍。這一切看起來很完美,沒有瑕疵,但整個生活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腫瘤,令我們的內心充滿恐慌,令我們失去精神的庇護。現在,我們隻需要物質,與其說是生活逼的,社會還不如說社會讓我們迷失,自己抽掉了腳下的墊腳石。
我想起了時下的一個流行用語:穿越。
穿過去,越過去,確實是一種技巧,一種境界,一種自由。這隻是我個人的理解,純粹來自書本和經驗。我沒有去看以穿越為名的流行小說,不是我沒有時間,我寧願去打牌,或者把時間花在喝酒上。一個人提一瓶廉價的二鍋頭,在午夜穿過無人的百信廣場,然後在彙僑南路的路邊的長木椅子上坐下來,看對麵墳場裏的燈光,對著墳場裏的小石碑喝上一口酒,自己想象一下未來,比讀一篇穿越小說要舒服很多。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隻有幼稚的人才會相信那些閑人用閑心細致編織起來的故事,就像在廣州夜裏的城市,去尋找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一樣荒唐。廣州有山峰一樣的城市,穿越派會把它變成南越王的古堡。一個人走在中國大酒店門前,對麵的越秀公園或許會讓人感到神秘,但這神秘不會產生奇跡,午夜也決不會令人感到寂寞。如果有,我們的寂寞跟這座城也沒有關係。這座城在我們還沒有來的時候,已經寂寞。城裏的人都真實地生活過,也真實地寂寞過。它不需要桂冠,不需要裝扮,我們心虛,才學會裝潢城市的門麵。而城市在下水道裏一直在呼喊我們還它本來麵目。我們看見了,裝作聽不見,我們聽見了,也無動於衷。我們手忙腳亂,內心不安,像城市一樣衰弱,卻像城市的外牆一樣,用工廠製造出來的堅硬,抵擋著時光的蔑視,而我們的雙腿和心靈已經彎曲了下去,在乞求幸運來到,買中頭彩,過自己的幸福生活,而不管心靈的張牙舞爪。
城市身邊的農村在衰弱,農民跑出來,憋久了,又走回去,繼續兩條腿走路。讀書的,讀書,不讀書的,賴在城裏,賴久了,就以為是城裏人了。其實,城市居民也是一群無賴,他們賴久了,就不允許其他的人賴了,尤其鄙視農村人。他們寧可把人分為兩種,也不願一起去打破不平衡。農村曾經是為城市提供給養的地方,儲存物質糧食和精神糧食。他們卑躬屈膝,求天求地,為城裏人求一口口糧。城裏人理所當然地笑納,打了那麼多年的白條,而今天,農村人進城,還惴惴不安地揣著農村戶口,在同一片天空下,過兩樣生活。現在的年輕人,尤其是農村裏的年輕人,為什麼那麼仇恨物質?因為他們離物質實在太遙遠,遙遠得一生都不能擁有。得不到,最好的心理疏導方法就是詛咒。詛咒解決不了問題,群體的詛咒會產生問題。我的鄉村在搖晃,我們要維護穩定。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我們崇拜物質,讓物質帶給我們安慰和解脫。可稀薄的物質怎麼能滿足我們超越夢想的欲望?或者我們強烈的欲望怎麼才創造了那麼一點物質呢?或者這麼一點物質怎能讓我們活得心安理得呢?我們厭惡平均,我們要盡量地追求物質,盡可能的獲得物質,為此,我們寧願舍棄良知和道德。愛情、親情、友情見鬼去吧,我們隻要物質,物質才能將愛請、親情、友情強大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