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天橋上經常有行乞者,早期的時候,上班的下班的逛街的,不管男女老少,見了那些表現可憐狀的行乞者,都要給上一兩塊錢,我最多的一次還見過行乞者的黃瓷盤子裏甚至有一張五十塊的新版紙幣。報紙上卻在報道,某某地有專門的行乞隊伍,要了錢回老家蓋了豪華的房子,有好事者還拍了照片,一老頭白天行乞,晚上住賓館。但是我懷疑,能要到那麼多錢麼?可是,不久之後廣州的報紙又登出文章,說有壞人組織小孩子來廣州專門要錢。在天橋上我見過一小孩,頭特大,身子很正常,可配上那個特大的頭,讓人不可思議,這世界怎麼還有這麼可憐的孩子!在天橋上給了錢,後來,在其它的路邊又見到他們,一稚一老,茫然地看著路過的人,盼望著別人的施舍。可那裝奶粉的鐵皮罐裏,隻有一些零星的零鈔。過路的人已經麻木,視而不見,匆匆而過。
去年冬天的時候,天橋上來了一穿袈裟的老和尚,垂在胸前的花白的胡子隱藏著深山古刹裏的氣息。他伸出兩手拎著一塊黃布懸在胸前,布上寫著他下山化緣是為修建寺廟。他麵色紅潤,眼眉低垂,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他的腳下是廣州最繁忙的交通幹道,車來車往,稍遇阻滯即車流成河。車馬達的噪音、流行音樂、叫賣聲、腳步聲,讓這個凡俗的世界幾乎不堪重壓。我在路上也會急躁不安,想著崩潰。可上了橋,見了他,簡直驚為天人,我們修為的最高境界,不就是鬧中取靜,人動我不動麼?他不正是嗎?看著他莊嚴的法帽,我幾乎要湊過去,靠在他膝下,沽染一些仙氣,獲得頓悟與解脫。我湊近去,卻是很世俗地遞出兩塊錢,他隻是微微一笑,然後含頜不語。我心裏還有些惶惶,是不是我的誠意不夠,會遭到佛陀的拒絕?而第三天,有電視就播出了鏡頭,我赫然看到了那個我敬佩的人,記者說他是假冒和尚行騙的。他那麼大年紀了,還來這紅塵間作弄人?後來我在白雲醫院門前見過他,他坐在小馬紮上,正在給一個蹲在地上的男人看手相。我笑了笑,覺得我們都一樣,他用他的技術,我們用我們的技術,一樣的在說著謊言。
天橋上還有其他的行乞者。
一個穿著碎花點襯衣的六十來歲的女人一直就沒有離開過天橋。她清瘦,臉上沒有病態的黃色或蒼白,穿著也很幹淨。她坐在台階邊,臉對著左邊的廣場,從不看路人。那副不求人的模樣,讓我想起我死了多年的奶奶。我奶奶在生時,也是很硬氣的,為了一口氣,寧死也不求人。我提著網兜從菜市場出來時,手裏特別留了一枚硬幣,在經過她麵前時留給了她。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看了我一眼。她的頭發花白、幹燥,我希望她能早點回去,在屋裏享受一下清靜。當然,這是我的個人想法,這已是她的職業,無論在哪,她都會惦念著。後來再經過她身邊,我覺得她缺少一門道具,如果她能像法國地鐵裏吹笛子的人為路人吹奏曲子,或許她的生意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