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和曾帆分手,她是絕然不會同意的,即使有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會說一個要得。但是,知書達理的白蓮又不能不反複咀嚼幺婆的話,如果自己和曾帆結合,那麼他的子子孫孫者卩會姓“農”,更為嚴重的是,在政治上曾帆一輩子也不能抬起頭來,白蓮仿佛看見了曾帆埋怨的黯淡的眼神,仿佛聽見了曾帆的長籲短歎……
白蓮將秀發塞住了耳朵,將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不想聽也不想看,但她又無力改變這個現實。
難道隻能聽憑這險惡的現實把自己含苞待放的愛情的花蕾碾成粉嗎?不,絕對不!與其這樣,不如自己親手將它葬送一這要承受怎樣的心理壓力和精神折磨呀!這與園丁在自己精心培育的苗圃裏跑馬又有什麼兩樣呢?
於是,白蓮咬破嘴唇作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為了曾帆,為了刻骨銘心的!
決定作出了,但事情並沒有完,因為一個新的問題又縈繞在了她那鮮血淋漓的心頭一她該不該去和曾帆當麵道個別?
這個問題整整折磨了她兩天,但最終還是去了。到紅橋郵政分局發了電報回轉時,她本來買的是回沙河的票,但就在要下車的那一瞬間,她改變了主意,她補了票。
中午攏江城,第二天中午離開江城。這是白蓮一生中永遠也不會磨滅的二十四個小時。
在曾帆麵前,她沒有表露出半點的分離之苦,她像是在從事一項光榮而崇高的事業,顯得積極主動!
她要曾帆在旅館開單間,她要曾帆請了一天的假。旅館裏寫號的和管房間的服務員是曾帆的熟人,曾帆作了介紹,說白蓮是他的未婚妻。
那天下午,曾帆和白蓮在旅館的房間裏待著。白蓮細細地看,似乎連曾帆的每一根汗毛也不放過。曾帆很高興,說畢業後,不管分到什麼地方,一工作就結婚。還說除了上班時間,兩人就像現在這樣一直緊緊地抱在一起。白蓮說他傻,說兩個人哪有一直這樣的道理呢?
曾帆又說要白蓮生一個小白蓮,他喜歡姑娘,不喜歡小子。白蓮聽到這些熱呼呼的發自肺腑的話,早已忘記了自己的痛心疾首的抉擇,嬌嗔地說,如果真是生一個女兒,你怕兩頭都要說話囉。
不得!不得!曾帆發誓說,我如果有半句假話……
白蓮趕忙梧住了曾帆的口,怕他說出些不吉祥的話來。
天快要黑的時候,白蓮和曾帆走出旅館挑了一家食店。一坐下,白蓮就要菜要酒,要的當然是紅酒,她和曾帆互相敬了一杯又一杯。飯後,在江城逛了一個多鍾頭的街,白蓮獨自回到了旅館,曾帆在街上逗留了一陣後才陰悄悄地鑽進旅館輕輕推開虛掩著的房門……
第二天上午,白蓮的話很少,情緒異常低落。曾帆拉她去看醫生,她不去曾帆走向藥店,她卻把曾帆死死地拉住……
臨上車時,白蓮緊緊地拉住曾帆的手,就像大街上,那些怕孩子走失而緊緊拉住孩子的母親一樣。坐在車內,白蓮一雙紅紅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曾帆。客車啟動了,一聲曾帆還未喊出口,一股苦澀的淚水就奪眶而出。沒有擦拭,沒有抑製,白蓮躍在靠背上任憑那冷淚靜靜地流……
回到月亮壩,白蓮說紅橋郵局的機器壞了,是到江城去發的。韓竹聽了,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走到床當頭,從那口樟木大箱子裏取出一疊“大團結”,遞給白蓮說,這一百元錢,是平時攢下準備為你置辦嫁妝的,你拿去買點東西唄。
第二天,在沙河讀初中的白春光就帶回了回電。白澤菊要白蓮收到郵寄的盤纏就動身,並說盤纏已經彙出。
白澤菊是白蓮的遠房姑姑,十多年前遠嫁到黔匕兩個月前,她給白蓮介紹了一個對象,隨信還寄來了男方的照片。這位叫朱大軍的青年,人還算長得周正,四方臉棱角分明,給人一種孔武有力的感覺。當時,韓竹力主答應,並說那裏的農民比我們這裏的工作同誌還洋氣,娘娘上次回來光手表就帶回好幾塊……
好了,好了!白蓮很不厭煩地回答著,把照片連同信鎖進了箱子。齊桂香給白蓮作了工作,白蓮決定埋葬與曾帆的愛情時,從箱子裏拿出一大疊照片,然後抓鬮抓住了白澤菊介紹的這位朱大軍。
沒過幾天,白蓮就收到了那來自陌生地方的彙款,整整一千元。在白蓮的眼中,在韓竹的眼中,在她們的鄉親們的眼中,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因為他們提一籃雞蛋到集市去賣,至多隻肖旨賣4元錢。
白蓮沒有亂動這筆錢,在韓竹的不斷催促下,她才不得不上街添製了一些穿的,另外留了300元作路費,餘下的,連同身上不曾用完的錢全給了母親,有將近600元。
走的那天,白蓮起得很早。父親還在熟睡,白蓮站在床前,沒有驚動父親,在豆大的煤油燈下,她端詳著父親那張熟悉得不旨再熟悉的飽經風霜的臉,淚水就跟斷線的珠子一樣滴過不止……
弟弟上街讀書,與白蓮同行,兩姐弟一路說著話,弟弟問姐姐好久才回來,姐姐要弟弟聽父母的話,千萬不要惹二老生氣,說他們這輩子活得實在是太艱難了。上車時,弟弟一下將姐姐抱住傷傷心心地哭了,白蓮沒有哭,她也不能哭!她安慰著弟弟,說自己不久就會回來,並催弟弟快到學校去。白春光依舊不鬆手,韓竹使勁掰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