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僻壤(8)(2 / 3)

這節課,曾帆教的是拚音字母“教了幾遍,抽學生讀,能讀了。又教的四個聲調。

下課了,曾帆很拘謹地走向了不是辦公室的辦公室。

“曾老師,你坐!”華老師熱情地招呼著,同時讓出了自己坐著的獨凳。

“華老師,你這樣,真學生惶恐不安!”

“沒有什麼不妥,雖然我教過你,但現在,我們既然是同事了,就應該叫曾老師。”

華老師身體矮小,但很勻稱。瘦削的麵龐上那一對光芒四射的鼓鼓眼,透露出潑辣幹練的氣質。從啟蒙到小學畢業,曾帆一直受教於華老師。

現在,注視著華老師,注視著那滿是人生滄桑的母親似的臉,曾帆欲言又止。

那是一個六月,當時曾帆正在讀小學二年級。那天一大早,曾帆和院子裏的細娃冒著瓢潑大雨,三三兩兩地走向學校。曾帆撐著他母親難得撐一次的洋布撐花,其他細娃有的頂著鬥笠有的戴著寥殼……

路過橋橋壩通向月亮壩的大石橋時,曾帆和小夥伴們站在橋頭看著泡沫泛起的河水感到稀奇,誰知上完第三節課走出月亮壩的朝門一看,沙河一改平時恬靜的脾性,發著威湧著浪,儼如一條起舞的渾黃的巨龍。

沿河兩岸的竹林被它整籠整片地吞進了肚裏,隻有竹梢還在掙紮回家的大小石橋早已被徹底吞沒,連影影都不見了。

“帆帆一”

“狗——”

“馬——”

河對岸,橋橋壩的男女老幼望河而呼。其中,齊桂香尤為激動,她望著一河之隔的兒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鄉親們,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孩子們的!”華馨為了安慰對岸的家長們,兩個手掌抱成喇叭狀,聲嘶力竭地吼著,弄得自己不停地咳嗽。

午飯、晚飯、早餐,華老師管了一橋橋壩滯留在校的十幾個孩子華老師都管了。曾帆永遠記得,那燜鍋飯是何等的清香,那煎雞蛋是如何地令人回味!

晚上,華老師把孩子們一一地送進了月亮壩的農家,唯獨把曾帆留下了。

華老師已有了第一個孩子,這時已有五歲多,婆婆帶著他在紅橋中學爸爸處生活。男孩,盤子臉,蠻討人喜歡的。班上的幾十個學生中,華老師特喜歡曾帆,就像喜歡自己的孩子一樣,華老師總覺得曾帆有那麼一點鶴立雞群的味。

華老師有個喜歡雙手捧孩子臉的習慣動作,曾帆的臉就常被她捧。做錯了事,華老師捧著曾帆的臉說:“好好想想,這樣做對嗎?”做對了,做了值得稱道的事,華老師也總是捧著曾帆的臉說,“真是你媽的乖孩子!”

曾帆留在華老師的身邊,戰戰戰兢兢的,生怕出現華老師不喜歡的動作。洗臉洗腳後,華老師燦爛地笑著問:“在家是跟媽媽睡一頭,還是自己睡一頭?”

隨即,華老師拿出了一個洗得幹幹淨淨的繡著一枝紅梅的枕套,麻利地套上了枕芯遞給曾帆說:“那就跟屋頭一樣,自己睡一頭吧!”

那晚,曾帆睡得很不實在,蜷縮在床的一角,動也不敢動一下,哪怕身上癢,他也咬牙強忍著。

曾帆單獨蓋的是一床絨毯,華老師不止為他蓋了五次。

從此,曾帆對華老師有了母親般的情懷,那床上的芳香,那起床蓋毯的身影,就像天空中的彩霞素月一般,定格在了曾帆的生活的天空。

懺梅之再

文化的芳草地幾乎沙漠化,書店幾乎成了魯迅著作的專賣店。曾帆尚能把母親給的些許零花錢用來買書,買魯迅的書。他看得並不甚懂,還是硬著頭皮看,不認識的字就査字典,不會拚音,就在生字旁注上一個自認為同音的同音字一一其實,他注的好多同音字僅是聲母、韻母相同,而聲調則相差甚57遠。然後,他還要把解釋寫在生字旁。

這樣喜歡讀書的人,當然是不會放過看報的機會的。

紅橋中學那座教學樓下的門廳一側擺放著一個可以搬來移去的報欄,裏麵裝有兩張大報,也隻能裝兩張。

那裏是曾帆常去的地方。

他看得很認真,幾乎沒有放過一天,沒有放過一行。

那天,放了午學,曾帆沒有像往日般亡命地跑向食堂,而是直奔報欄,自己應分得的股盆飯都是請同一食桌的一個好友端來的。

端著飯,手不動,口不開,曾帆的一雙眼睛,放縱地親熱著那些鋒芒畢露的文字,神情是那樣地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