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遇到白春嬌生瘡害病,曾宏就像長工侍奉主子一樣盡心盡力,無怨無悔。對此,白春嬌常說,她父親白三才給她的嫁妝再貴重,也不如他親自選定曾宏這樣的一個好女婿貴重。這倒是白春嬌的肺腑之言,且不說為了她,曾宏在政治上作出的犧牲,也不說為了她曾宏受了多少世俗的白眼,單就是白春嬌這個“病殼殼”住幾次院的錢就足可修一棟四扇三間的房子。白春嬌為此總覺得對不住曾宏,曾宏總是安慰她說:“錢是人找來的,用了又掙就行了,何必多想呢。”
曾帆今晚沒有到院壩裏來乘涼,他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桌上有一盞美孚燈,點著,很亮,一朵紅紅的燈花嬌豔地開著。
今天下午,直至現在,曾帆的思想都定格在了石屋的午時。
白蓮戀戀不舍地走了,她不得不走!
曾帆那飽含深情的雙眼,一刻不離地伴隨著白蓮下梯一過橋一走進月亮壩的朝門……
人看不見了,曾帆還目不轉睛地望著,久久地久久地不願轉眼。
他恨自己沒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不然,他定會巨手一揮就讓堅固的朝門眨眼之間化為烏有,讓白蓮的家門顯露在自己的眼前,使自己能夠時時刻刻欣賞白蓮3……婀娜多姿的倩影。
曾帆坐在明亮的燈光中,麵前鋪著幾張紙,旁邊睡臥著一支打開了的包尖鋼筆。
他想用一首詩來狀寫午時的那一刻,但搜腸刮肚絞盡腦汁也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文字符號。那夢寐以求的一刻啊!他擁著摟著親著吻著的仿佛不是白蓮,不是他十分熟悉的白蓮,而是一首詩一曲音樂……
他撐著頭,微閉著眼,似乎午時一刻的一切又全都回到了他的身旁,隻見他的嘴唇不住地咂著,喉結間或往上一提,泉湧似的情感醍醐被壓回至0了肚底……
長腳蚊嗡嗡嗡的叫聲,女人們的竊竊私語聲,尤其是孩童們肆無忌憚的歌聲和喧嘩聲,無情地驚散了那千金難求的午時一刻……
曾帆嗖地站起來,一步跨到大門前,兩手叉腰,大聲地吼道:“你們在那裏鬧你媽個什麼名堂!”
那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之火,頃刻間,被這吼聲的傾盆大雨澆得灰飛煙滅。
整個院壩一片寂靜,隻有長腳蚊依舊在嗡嗡地04著。
“馬兒,快過來”歐陽艾第一個打破了寂靜,呼喊著自己的小兒子。
隨即,婦女們便貓兒狗兒地呼喊著自己的兒女。驚慌失措的孩子們,聽到母親的呼04,陰悄悄地溜到母親的麵前,或規規矩矩地坐著,或躺在爛席子爛簸箕上。
歐陽艾貼著馬的耳朵說:“曾帆在學習,不要影響他!”心裏卻想的是,也許我幫他辦的事沒有辦好,心裏煩躁,借題發泄發泄罷了。
曾帆罵這些細娃,大人一般是不會見怪的。在橋橋壩,除鄔芝明家的幾個細娃外,其餘的都是他的晚輩一不喊他帆老子,就該叫他帆公,還有那麼一些細娃是屬於重孫輩的。加之,曾帆平時也總以老子、公公、祖祖的慈善心腸對侍這些細娃,大家都聽他的話,媽老漢喊不動的細娃,曾帆都喊得動。
回到桌前,曾帆頭腦中一片零亂。
他一手端著美孚燈,一手捏著紙和筆,無精打采地走進了臥室。他把燈車到螢火蟲般的一點綠火,然後就鑽進了本色的麻紗罩子中。
他沒有睡,他躺著靜息了一陣,思緒又回到了詩上,回到了白蓮身上。
掰包穀的季節
收包穀了,人們挑著秧籃背著背篼走進包穀林,掰的掰,挑的挑,保管室的幾間屋全者卩碼滿了包穀。
是細娃們的。
他們自己或大人會弄回一大堆包穀梗梗海起吃一回。糖,對農家孩子來說,一年四季是難得看到幾次的。孩子們把對糖的渴望變成了對收包穀季節的渴望對包穀梗梗的渴望。這種渴望一旦變成現實,他們就爭分奪秒地吃,以不,以不。
大人也會吃,是在有空的時候,收包穀的季節是不會有多少空的。包穀掰回來還不能了事,還得撕殼還得抹,土裏的包穀根還得:
收包穀了,曾帆守包穀的使命也就告以結束。自從與白蓮在石屋相會後,這十餘天時間,曾帆的一顆心幾乎浸泡在了愛情的聖水之中。他曾寫了一首詩,抒發自己對白蓮的愛,但沒有貿然叫歐陽艾送去。
斑撞油灘包穀的第二天,曾帆從隊長裏得到一個好消息,明晚公社電影隊要到月亮壩放電影。
曾帆急不可待地找著歐陽艾要她這個準媒人傳話……
曾帆本想把寫好的詩裝在信封裏讓歐陽艾一同帶去,思之再三,還是決定自己親手交給白蓮。
他把那詩又一次攤開在臥室中有些斑駁的書案上,輕聲吟著,仔細看著:晨曦中,輕摘露滴我渴望擁有一泓欣喜然後,煉黃澄澄的金鑄盆琢白嫩嫩的玉為池催你。
感受那美滿的情意
暴雨後,望著晴空我渴望擁有一縷霓虹然後,取亮晶晶的星為佩抽金燦燦的霞為線為你精心縫製一襲亮麗夜幕下,恭候佳音我渴望擁有萬世春心然後,用你秋波為魄以你軟綿綿的話為意與你一共同釀造一生甜蜜曾帆反複看了幾遍,確定以詩的結尾一句為題,然後工工正正地抄在信筆上,折疊成一隻紙鶴裝在了信封裏。
他坐在床沿上,微笑著,想象著白蓮讀到詩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