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臨宇回到虛空深淵之外,站在荒蕪的沙漠盡頭,看著不多時便開始崩崔湮滅的隕龍之地,心中又是一陣恨怒難平,腦海深處再次浮現出那一雙淡漠得近乎睥睨的眼睛,不經意間,又有一道雲淡風輕的少年身影一閃而過,頓時,似有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迷糊的思緒,少年的雙眼與金色龍影的雙眼,慢慢重疊到了一起。
轟隆好似一聲驚雷炸響在腦海中,宮臨宇驚怒得怔楞難言,許久之後,方才歇斯底裏地仰天咆哮:“是他,那個該死的賤狗,是他,一定是他,我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
在沙漠盡頭守了近乎半年的冥靈甲士,看到宮臨宇回來後先是失魂落魄,緊接著虛空深淵徹底消失,又毫無來由地雙目刺紅如血,仰天嘶吼,那股怨怒之意直幹雲霄,簡直倒盡三江五湖也難傾訴一般,讓人心底生麻。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有絲毫逾矩的表現,生怕惹來滅頂之災。
沙漠盡頭的風,暖暖的吹過,可宮臨宇的內心,卻是無比的森然,無比的寒冷。
……
……
南門宴結跏趺坐的身影,從隕龍之地徹底消失,片刻間出現在一處草木蔥蘢、風景秀麗的山巔,五月初夏的風,輕輕浮動如墨的青衫,如玉的長發,卻未能拂開那輕闔的雙眼,未能拂動那恍入夢境的心魂。
恍如夢境,南門宴的真靈最初融入金色龍影的刹那,他就有這樣的感覺。他在融合那靈性將生而未生的金龍過程中,看到了從至尊神龍到第七道龍山的應龍再到第十三道龍山的赤龍,看到了它們曾經遨遊九霄之上的自由與威嚴,也看到了它們在天道劫滅降臨時的不屈和無奈,以及在生命盡頭,一個接著一個,隔著無數個紀元,前赴後繼地身墮隕龍之地,屍解化山成陣,借天地之力,希冀從死亡盡處,孕育出新生不滅的神龍。
或許,正是從至尊神龍開始便秉承著這樣的意誌,方才冥冥中將隕龍之地開辟在了大冥神屍解的虛空附近。也正因如此,方才孕育出了即將誕生靈性的金色龍影,方才讓瀕臨死局的南門宴,在生命的盡頭找到一處絕佳之地成功化冥,走上大冥神曾經走過卻未能走到盡頭的逆天修行之路。
也許,這就是因果,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南門宴在至尊龍山祖竅的冥靈大海裏徹底化冥後,金色龍影也隨之徹底蛻變成黑暗的幽冥神龍,生機達到飽和的極致,近乎本能地直上九霄。
遨遊在天穹頂端的刹那,南門宴的真靈幾乎想要化龍破虛而去,忽而想起山鬼曾經說過:自古以來,不論妖族如何強大,哪怕一曾主宰過天地無數年,但終極成就,始終不如人類,那些真正超淩天地、永生不死的大能,絕大多數都是人,而不是妖。
一念及此,南門宴強忍著逍遙九霄的誘惑,倔強地沉墮長天之下,在第七道龍山山道之上,借幽冥之力,重聚人身,而由他的真靈主宰的幽冥神龍,在徹底修複強化完他的肉身之後,深深潛入丹田氣海的海底,徹底煉化成了他的潛能。
隨著幽冥神龍強大無比的生機徹底煉化為潛能,南門宴的丹田氣海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先是太一真水化成了一片縱橫三百餘裏的巨大真元湖泊,湖泊中央,從海底深處突起一座方圓十餘裏的山峰,山石如墨,峰頂猶有一片十餘丈大小的真元小湖。
湖底生山,山頂有湖,儼然成了一個山海世界的雛形。瑩翠稚嫩的青蓮幼苗足足長長七寸有餘,一絲輕卷的葉尖兒微微露出清波蕩漾的山頂湖麵,為死寂的丹田山海平添了幾分春意生機。
當然,南門宴空曠遼闊的氣海丹田能有如此變化,一方麵確實離不開幽冥神龍強大生機化為潛能的滋補,另一方麵更離不開《山海經》玄功煉化。兩相結合,才使他在這一刻,真真正正踏出了無比堅實的修行第一步,闖進了《山海經》玄功的修行大門。
在這一刻,他才恍然明悟,真正的《山海經》修行,修的是一個完整的山海大世界。
在這一刻,身在山海大世界的心魂,看著複已飽滿的大海,複已崔天的神山,複已生滅不定的漫天星辰,恍然明悟,心魂屢次所到之地,應該是深藏在自己靈魂最終的棲居之所中的一個山海大世界殘碎的靈魂,因為目光所及之處,往日裏夢幻般完美的山海大世界,實則千瘡百孔,破敗不堪。
他也知道,真正的《山海經》修行,修的還是一個叩問荒古天門、叩問劫滅塵埃、叩問身心靈魂如何永垂不朽的漫長旅程。
站在大海邊緣,站在龍尾垂沿般的山道盡頭,南門宴手掌輕撫那塊大海無法淹沒的古老石碑,沉靜莊嚴中沁染三分邪魅的目光,慢慢平靜,慢慢堅定,最後兩隻瞳眸仿佛日月般燦然悠轉,整個心魂之體化作一道金光暗藏的黑芒,衝上雲霄,刹那間龍吟響徹萬古,一條漫漫數萬裏的巨大幽冥神龍,在無邊無垠的山海大世界中翻滾翱翔。
雖然南門宴未曾真正化龍,但是在這無何有之鄉深處的山海大世界中,曾經主宰過神龍的不滅真靈,如今金光璀璨、黑芒若夜的冥神,卻可以隨意化身為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