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廣州趙宗儒尚書陳情啟

某啟:某天罰深重,餘息苟存,沉竄俟罪,朝不圖夕,伏謁無路,不任荒戀之誠。伏念宗元初授禦史之日,尚書與杜司空先賜臨顧,光耀裏閭,下情至今尚增惶惕。頃以黨與進退,投竄零陵,囚係所迫,不得歸奉鬆檟。哀荒窮毒,人理所極,親故遺忘,況於他人。朝夕之急,亶粥難繼,宗祀所重,不敢死亡,偷視累息,已逾歲月。

伏以尚書德量弘納,義風遠揚,收撫之恩,始於枯朽,敢以餘喘,上累深仁。伏惟惻然見哀,使得存濟,僂僂荒懇,叩顙南望。竊以動心於無情之地,施惠於不報之人,古烈尚難,況在今日?而率然幹冒,決不自疑者,蓋以聞風之日久,向德之誠至,振高義於流俗之外,合大度於古人之中,獨有望於閣下而已,非敢以尋常祈向之禮,當大賢匍匐之仁。夙夜忖度,果於自卜,方在困辱,不敢多言。伏紙惶恐,不勝戰越。謹啟。

上西川武元衡相公謝撫問啟

某啟:某愚陋狂簡,不知周防,失於夷途,陷在大罪,伏匿嶺下,於今七年。追念往愆,寒心飛魄,幸蒙在宥。得自循省。豈敢徹聞於廊廟之上,見誌於樽俎之際,以求心於萬一者哉!

相公以含弘光大之德,廣博淵泉之量,不遺垢汙,先賜榮示。奉讀流涕,以懼以悲,屏營舞躍,不敢寧處。是將收孟明於三敗,責曹沬於一舉。俾折脅臏腳之倫,得自拂飾,以期效命於鞭策之下,此誠大君子並容廣覽、棄瑕錄用之道也。自顧孱鈍,無以克堪,祗受大賜,豈任負戴?精誠之至,炯然如日。拜伏無路,不勝惶惕。輕冒威重,戰汗交深。

謝襄陽李夷簡尚書委曲撫問啟

某啟:當州員外司馬李幼清傳示尚書委曲,特賜記憶,過蒙存問。捧讀喜懼,浪然涕流。慶幸之深,出自望外。

伏惟尚書鶚立朝端,風行天下,入統邦憲,出分主憂,控此上遊,式是南服。凡海內奔走之士,思欲修容於轅門之外,躡履於油幢之前,譬之涉蓬瀛,登昆閬,不可得而進也。

某負罪淪伏,聲銷跡滅,固世俗之所棄,親友之所遺,敢希大賢,曲見存念。是以展轉歔欷,晝詠宵興,願為廝役,以報恩遇。瞻仰霄漢,邈然無由。網羅未解,縱羽翼而何施?囊檻方堅,雖虎豹其焉往?不任踴躍懇戀之至。謹奉啟起居,輕黷威嚴,倍增戰越。

賀趙江陵宗儒辟符載啟

某啟:伏聞以武都符載為記室,天下立誌之士,雜然相顧,繼以歎息,知為善者得其歸向,流言者有所間執。直道之所行,義風之所揚,堂堂焉實在荊山之南矣,幸甚幸甚!

夫以符君之藝術誌氣,為時聞人,才位未會,盤桓固久,中間因緣,陷在危邦,與時偃仰,不廢其道。

而為見忌嫉者橫致唇吻。房給事以高節特立,明之於朝,王吏部以清議自任,辨之於外。然猶小人浮議,困在交戟。凡諸侯之欲得符君者,城聯壤接,而惑於騰沸,環視相讓,莫敢先舉。及受署之日,則皆開口垂臂,悵望悼悔,譬之求珠於海,而徑寸先得,則眾皆怏然罷去,知奇寶之有所歸也。

嗚呼!巧言難明,下流多訕,自非大君子出世之氣,則何望焉!瞻望清風,若在天外,無任感激欣躍之至。輕黷陳賀,不勝戰越。不宣。謹啟。

與邕州李域中丞論陸卓啟

某啟:伏以至公之道,施恩而不求報,獎善而不為功,所以振宣幽光,激勵頹俗,誠大君子所蓄積也。竊見故招討判官、試右衛胄曹參軍陸卓,生稟清操,長於吏理,累仕所至,必獲休聲,再舉府曹,績用茂著。頃以狂賊李元慶劫取留後,擅樹凶徒,構災扇禍,期在旦夕,一夫見刃,莫為己用。而卓以此時特立不懼,終翦強暴,以寧師人。既而不幸,嬰疾物故,不獲一日趨事,以受其職,有功未報,有善未錄。

伏承閣下言論之餘,每所嗟異,優給家屬,恩禮特殊,行道之人,皆所欽伏。儻錄其事跡,奏一贈官,使懷憤之魂知感恩於地下,秉誌之士思受命於門庭,足以勸獎三軍,豈止光榮一族。伏惟不棄狂瞽,特賜裁量,幸甚幸甚!

某與卓未嚐相識,敢率愚直,以期至公。輕黷威嚴,伏增戰悚。謹啟。

謝李中丞安撫崔簡戚屬啟

某啟:伏見四月六日來力劫,刺史崔簡以前任贓罪,決一百,長流驩州。伏奉去月二十三日牒,崔簡家口牒州安存,並借官宅什器,差人與驅使。

伏惟中丞以直清去敗政,以側隱撫窮人。罪跡暴著,則按之以至公;家屬流離,則施之以大惠。各由其道,鹹適於中。威懷並行,仁義齊立。繩愆糾繆,列郡肅澄清之風;匡困資無,闔境知噢咻之德。凡在巡屬,慶懼交深。

伏見崔簡兒女十人,皆柳氏之出,簡之所犯,首末知之。蓋以風毒所加,漸成狂易,不知畏法,坐自抵刑。名為贓賄,卒無儲蓄,得罪之日,百口熬然,叫號羸頓,不知所赴。儻非至仁厚德,深加憫恤,則流散轉死,期在須臾。某幸被縲囚,久沐恩造,至於骨肉,又荷哀矜,循念始終,感懼無地。謹勒祗承人沈澹,奉啟陳謝,下情輕黷。

上湖南李中丞幹稟食啟

某啟:某嚐讀《列子》書,有言於鄭子陽者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地而窮,若不好士使之然乎?”子陽於是以君命輸粟於列子,列子不受。固嚐高其誌。又讀《孟子》書,言諸侯之於士曰,使之窮於吾地則賙之,賙之亦可受也。又怪孟子以希聖之才,命代而出,不卓然自異以潔白其德,取食於諸侯不以為非。斷而言之,則列子獨任之士,唯己一毛之為愛,故遁以自免;孟子兼愛之士,唯利萬物之為謀,故當而不辭。

今宗元處則無列子之道,出則無孟子之謀,窮則去讓而自求,至則捧受而不慚,則固為貪淩苟冒人矣。董生日:“明明求財利,唯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是皆詬恥之大者,而無所避之,何也?以為士則黜辱,為農則斥遠,無伎不可以為工,無貲不可以為商。抱大罪,處窮徼,以當惡歲而無廩食,又不自列於閣下,則非所以待君子之意也。伏惟覽子陽、孟子之說,以垂德惠,無使惶惶然控於他邦,重為董生所笑,則縲囚之幸大矣。

上桂州李中丞薦盧遵啟

凡士之當顯寵貴劇,則其受賜於人也,無德心焉。何也?彼將曰,吾勢能得之。是其所出者大,而其報也必細。居窮厄困辱,則感慨捧戴,萬萬有加焉。是其所出者小,而其報也必巨,審矣。故凡明智之君子,務其巨以遺其細,則功業光乎當時,聲名流乎無窮,其所以激之於中者異也。

若宗元者,可謂窮厄困辱者矣。世皆背去,顦顇曠野,獨賴大君子以明智垂仁,問訊如平生,光耀囚錮,若被文繡。嗚呼,世之知止足者鮮矣!既受厚遇,則又有不已之求,以黷閣下之嚴威,然而亦欲出其感慨捧戴而效其巨者。伏惟閣下留意裁擇,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