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掛在床邊上，垂下腦袋，去看下鋪的羽。
本來這個人才應該是這個旅遊團裏最吵的那個，可是這次羽一反常態，安靜的過分，眼睛不停地看著窗外，眼神收回來的時候，就會看著手裏的舊收音機發呆。
仿佛他突然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不關心了，在這之前，高清明甚至產生過這個男人是個好奇一切的八婆的錯覺。
如果他一直這個樣子，也無可非議，反正高清明就沒指望自己能理解任何一個老家夥。
高清明睜著灰蒙蒙的眼睛打量著他，可是羽並沒有看他，而是沉浸在他那個收音機裏的世界。
老舊的收音機裏放著摻雜著電流聲的歌曲，音量不大，是蒙語的《鴻雁》。
窗外的風景已經變得空曠起來，藍天澄澈，黃土深沉，麻灰色的植物和蒼黃色的日光。
高清明看了看阮東溪放在小桌子上的腕表，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差不多已經到了烏蘭。
烏蘭的位置在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位於青海省中部、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和柴達木盆地東部，管轄了十七個民族，有好吃的犛牛排和馬奶酒。
到了烏蘭，就說明行程已經下來一小半了。
阮東溪並不覺得這樣的歌聲吵鬧，在滋滋和諧的電流聲和音樂中，竟然有了淺淺的睡眠聲。
高清明聽過這首歌，在高文家裏的電視上。
乃仁台玩著手機，嘴裏也輕輕跟著蒙語哼起來。
高清明到現在還記得這首歌的漢語歌詞。
“鴻雁天空上
對對排成行
江水長
秋草黃
草原上琴聲憂傷
鴻雁向南方
飛過蘆葦蕩
天蒼茫
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鄉
天蒼茫
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鄉
鴻雁北歸還
帶上我的思念
歌聲遠
琴聲長
草原上春意暖
鴻雁向蒼天
天空有多遙遠
酒喝幹再斟滿
今夜不醉不還”
聲音空靈而悠遠，聽上去空空蕩蕩的，有點叫人難過。
羽看著窗外，眼睛裏沒有什麼情緒，他看著遠遠的地方，好像是在考慮著什麼樣重要的事情，但好像又是沒有任何煩惱，全身心放空的樣子。
他坐在那裏，高清明垂著頭看著，總覺得他會在眼皮子底下消融在空氣裏。
“原來先生安靜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高清明慢慢收回了腦袋，以緩慢的速度爬躺下，腦子裏突然有了奇奇怪怪的想法，“畢方說先生是從北方來的，怕不是想家了。”
想完高清明就自己無語地笑了，讓羽想家，估計和讓無情的嫖客準確說出人生中每個女人的名字一樣困難。
因為天大地大，這個逍遙客一直都是四海為家，“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當時高清明在語文書上學到這篇課文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用紅筆圈了下來。
“睡吧，再睡一會兒，晚上七點多就能到察爾汗了，八點多就能到格爾木。”高清明這麼想著，索性放棄了考慮任何問題，閉上了眼睛，也翻了個身睡覺了。
軟鋪間裏安靜下來，《鴻雁》也結束了，變成了電台主持人甜甜的聲音，被羽一鍵掐關了。
火車駛入了長長的隧道，整個世界，沒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