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前攤著一本《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又用左手輕輕托在額角，撩起柔軟的額發，不修邊幅地癱在桌上。
陽光撩人，這個人清秀而年輕的右手暴露在有些許灰塵的空氣裏，指間夾著已經燃了一半的七星風藍。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夾著煙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翻動著紙張。
突然男人揚起臉來，下顎抬起，在和煦暖紅色陽光裏對著清明笑起來。
眉清目秀，笑意明滅。
高清明坐下來，坐在了年輕人的對麵：“先生你來了。”
“金老師好久沒來吃餛飩了。”羽笑著扯著自己一縷頭發放在指尖繞著玩。
一瞬間的安靜。
“先生，玄武的藥出了事情。”高清明說。
“嗯嗯我知道，”羽托著下巴，“他們出了那麼大的紕漏，我不知道就怪了。”
“會亂掉的吧。”高清明說。
“來日大難，口幹舌燥，今日相樂，皆當喜歡。”羽懶散地笑了一下。
“今天我去了玄武藥廠。”高清明繼續說。
羽緩緩吐出煙，眼睛半垂著，還保持著笑意，沒有看高清明：“這個我也知道，你當時的惡意幹擾到我了。”
“我以為，我已經什麼都感受不到了，可是還是會感到低落，手和腳都很重，這種情緒，是難過嗎？我已經不記得了。”高清明趴在了桌子上，手一圈圈去轉玻璃杯子。
“我已經死掉了，所以我身上的刻印可以反傷他們，但他們身上的刻印對我沒有任何抗性。”
“那個時候，我就想，全部殺掉好了。”
“冥神拜托我的事情，我也一瞬間不想做了，反正人間人來人往，總不會缺幾年陽壽，我隻想殺人。”
羽看了他一眼，語氣緩慢，但還是能聽到裏麵苦口婆心的意思：“你現在的體質很特殊，沒有變成惡靈已經是萬幸了，不要想太多，否則一念之差你會萬劫不複的。”
“殷稷身上好像有特殊的能力，而且這個能力應該是在玄武的預料之中的。”高清明說。
羽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笑了：“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不要想了。”
高清明乖乖點點頭。
“我以前和他們曾經生活在一起，可是關於他們的事情，我還記得一點，關於當時的情緒，卻記不清楚了，可能是時間太久了，也有可能是體質的問題。”高清明敲著筷子，聲音小小的。
“是好事情。”羽說。
“那個老頭那麼看著我，勝券在握的神情，仿佛麵對著螻蟻，我怎麼樣無所謂，可是殷稷的眼神，在那個家裏，她不快樂，她的眼睛，永遠是絕望的，不管她那個時候是不是在笑，和大部分世人一樣，讓我看著就覺得頭隱隱作痛，如果全都殺掉了，我就不會頭疼了。”
“殷稷殷社是他的家人，殷玄清那種無視他們的眼神，沒來由地讓我憤怒。”
羽靜靜地聽著他說，沒有搭話，隻是翻動手裏的書，嘴角微微上揚。
“可是最後，殷稷哭了，她的眼淚掉在了我的手上。”
“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情緒，但我好像隱隱約約感覺到，如果我在那裏殺了人，她也不會快樂。”
“很多事情，好像是沒有解決方法的。”
“就在那個時候，我就感覺到累了，很累很累，突然很想回家。”
“雖然我不知道我還能回到哪裏，但是我很想看到高文，失去了心髒的那個空地方，讓我感到難受。”
夕陽西下，高清明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安安靜靜趴在那裏，羽坐在他對麵，吃完了一碗餛飩。
送餛飩來的是高文，她看到高清明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便一臉歉意地看著羽，羽笑了笑，告訴高文：“我是高清明的朋友，不要緊的。”
高文聽說是高清明的朋友，便欣喜地送來了一杯果汁，表示了對羽的感謝，然後站在原地，慈愛地看了一會兒高清明才走，眼睛亮晶晶的，用手指理了理高清明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
等高文走後，羽也跟著伸出手，繼續玩高清明亂亂的頭發。
“所以，不還是有地方讓你回來麼？”羽輕聲笑道。
對麵高清明睡得死死的，一動不動。
“沒有人讓你這麼早就要懂事，和別家的孩子一樣，受了委屈回家抱著媽媽哭一頓，睡一覺就好。”
“然後讓爸爸去幫你打回來。”
羽豎起自己的拳頭，自戀地看了一會兒，才再攤開書繼續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