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照亮了女孩的臉,她仰望萬丈光輝,淚水還粘在臉龐上,校服裙在獵獵狂風中擺動,纖弱的小腿仿佛風中弱小的春芽。白澤執弓而立,擋在女孩前麵,她高束的長發也在風中飛揚,月色的眼眸目光凜然。
月色初上,銀色的粉末隨著卦陣的消失在天空中紛紛揚揚的落下,仿佛落雪,一時間竟有些淒涼。
一輛黑色的land rover攬勝穿過黑暗,靜靜滑出人群,停在了明華中學的門口。
又下起雨來。
殷社從車的側麵取出了一把黑色的傘,打開車門,拔出鑰匙放進了風衣的口袋,撐傘站立在車前。
長長的教學樓走廊拐角,走出了兩個女孩。
穿著改良後膝上三寸纏枝紋廣袖襦裙的女孩手裏舉著太陽花的雨傘,攙扶著低頭的穿著校服的女孩。
年輕人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深秋的寒意隨著雨滴在傘麵上敲擊出聲音,雖然是慵懶的表情,但眉頭卻有些微微發皺。
他舉起自己的手表,剛好八點半,高三的晚自習還沒有下,在最靠校園後的教學樓,別的學生都盡數離去了,門口的夜宵鋪子還亮堂堂地開著門,小吃車錯落有致地停放在各處,關東煮在小鍋裏煮著,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有很多高三學生家長提前來接孩子,電動車上裹著厚厚的防風棉被,披著大衣坐在大理石台階上,捧著一次性塑料小碗裝的小豆粥吃著,與賣粥的老板在高興地交談著。
殷社在樹下的陰影裏站著,遠遠望著人間煙火,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自己手裏的煙在夜色裏濺起的火星。
白澤一路將女孩護在後麵,並將傘壓低,遮住了自己的瞳孔和頭發。
“咳,兄長。”女孩抬眼有些弱氣地看著年輕人,伸出手臂刮掉了臉上的雨水,抽抽鼻子,“讓你擔心了,我作業沒有寫完被老師留下了。”
“嗯。”殷社低下頭有些看不清表情,回答地也是漫不經心。
女孩的腳踝上,是從白澤裙帶上扯下的布,做了簡單的包紮,他盯著出了一會兒神,看女孩耳根紅了,神色有些尷尬,將腳往回收了收,本來想說的話全都被咽了回去,便眯著眼睛背著風口吸了一口煙,真涼。
“白澤。”殷社輕輕說道。
白澤恭敬地看向殷社,殷社伸出手,有些猶豫,但還是放在了女孩的頭上,“最近那個大肆追殺飼養妖類的人又出現了,請你……”
手指微微動了動,“務必保證了殷稷的安全。”
“好。”白澤聲音清冽,低聲回答。
殷社掐滅了手中的煙,扔進了垃圾桶,一道弧線,在夜色中顯得忽明忽暗。
“三界不安,若如火宅。”
金陵酒店金碧輝煌,直衝雲端,給細細的雨層鍍上了五色光暈,獵獵寒風從樓頂呼嘯而過,從那個角度俯瞰下去的世界,霓虹閃爍,車水馬龍,一片燈火交織的背景,如同雨幕夜色起燃燒起熊熊大火,燒灼著其中每一個行色匆匆的人。
如果把這發生的一切都加之與如此繁華的背景,人間百態仿佛在一個舞台上同時上演。這出戲,盛大而蒼涼。
2010年12月,南京城最繁華的地方。
一切還沒有發生,流光溢彩,隱藏在黑幕中的命運,悄悄開始轉動齒輪。
狂風如斯,呼嘯著將潑墨一般的黑色長發卷入空中,再狠狠地拍打下來,順過皎潔的麵容,交織如夜。
這個人左手摁著樓層頂端已經廢棄的鋼筋,右手輕輕將揉亂在臉上的發絲盡數撥去,露出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又重新念出了剛剛說的話。
“三界不安,若如火宅。
眾苦充滿,甚可怖畏。”
冰冷的聲音有些顫抖,遙遠仿佛來自地獄的審判。
這個人望著這一切,柔軟的眼神裏對這個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興趣,有些費力地抱住膝蓋顫巍巍地坐在金陵酒店的新座樓頂,看看旁邊已經老舊了的酒店舊址。
他突然眼神猙獰,仰麵朝天大笑起來,仿佛看透世事,覺得荒誕且可笑,像個入戲已深的演員站在舞台中央,發出了幾近瘋狂的嘲笑,在雨中旋轉起來,雨落在他的肩頭,順著臉頰流下來。
秦淮河上飄來渺遠的鼓聲,是京劇曲牌《夜深沉》,梆子聲時重時輕,時急時緩,他長袖猝動,眼睛黯淡中有寒冷星芒,鏘然鼓動,踩著節拍,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表情在他臉上變換著,一時間憤然慷慨,一時間悲戚凝噎,仿佛彌正平擊鼓罵曹,又長袖手中一把紅穗長劍,為霸王舞劍。
突然他身形一頓,變成了一個僵硬的姿勢,跌坐下來,眼神空洞,又如同之前一樣,有些茫然,像個被一拳打倒在地的小孩子,然後蒙著臉,痛哭起來。
那哭聲撕扯著雨夜,顯得渺遠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