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愛華盛頓(2)(2 / 3)

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建築太漂亮了,隻能這麼形容。但你要親自來看,才知道“漂亮”是什麼意思。書上說是由卡普和斯特沃森設計,兩位建築師融合了英國牛津大學與劍橋大學的建築風格,在保留一些哥特式建築古老元素的同時,創新並發展出了全新的校園哥特式建築風格。這樣說我的感受吧:她的建築都是單獨存在的。好像是多條街道—我們進入時(在38街周圍),更多童話般的建築矗立在我們麵前,感到一種連續衝擊。一棟一棟的,就叫夢幻組合吧,就叫世界建築奇觀吧。我的母校武漢大學我們老認為她是中國最美的大學,還有吹牛是世界最美大學,在賓夕法尼亞這樣的大學麵前,確不算什麼。怎麼說?國內大學建築,不管武大廈大,清華北大,都是小兒科,甚至有點寒磣。貝聿銘、梁思成、林徽因這些華人建築大師,都畢業於這所大學。我想,學建築的,隻要在這裏熏陶幾年,他的思維,他的設計理念,一定會成為世界一流,這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校園裏的環境也好,到處是金色的樹,到處是咖啡館,到處是古老的閱覽室,到處是鬆鼠。

咖啡館很多,我們的活動就是在校園裏的一個咖啡館舉行的。中美詩學學會副會長伯恩斯坦先生恭候我們。他是美國語言派詩歌的代表詩人。其他的詩人都是校內的教授或者年輕老師。

賓夕法尼亞大學有著很強大的詩歌傳統,比如中國所熟悉的詩人艾茲拉·龐德就畢業於該校,林徽因也是有名的詩人。

這次中美詩人的詩已經互譯,印成了冊子。互相朗誦。在西方,朗誦自己和別人的作品是一種很常見的交流形式。我的是一首《農民》:“你故意營造一個荒寂又遙遠的村莊/讓我憂傷和無望的懷想/你故意讓院牆坍塌,道路泥濘/讓微弱的燈,點在黑暗深處/農耕時代的幸存者,像民歌。/依然為我們提供食物、大豆和烈酒/和泥土的氣息/(泥土若沒有人翻動/誰再會懷念它呢?)/莊稼和家園的看守人,衣衫陳舊/用汗水取暖/在田壟和阡陌的鐵鏈裏掙紮/像他們的祖先一樣/對付野獸、荒草、幹旱和洪水。像祖先一樣/在陽光下暴曬,眼裏滿是哀求和詛咒/時間已經過去幾千年(甚至更長)/穀穗的形狀沒有改變/犁和耕牛的形狀也沒有改變/牛溫馴的時候,就像他們/隻能打動微小的自己/望著田野,抽著煙/一次次在心裏同莊稼說話/這些喃喃自語的人/唯有與雨水呼應/這些梟首鵠麵的人/被飛速的現實一次次遺棄/就像自己的院落/成為時光的戰場/他們會牢記祖先的遺訓:/每一年,即使饑餓/也會留下種子”。

我用中文朗誦,對方用英文朗誦。效果確實不同,我對英文基本是白癡,但感覺美國人也可以理解中國詩人對農民的那份感情。然後我又朗誦了格裏高裏·江尼康的《多年以後》:“有一棵樹,他記得,/樹枝上/很多房間/被樹葉掩藏。/如果他找到這棵樹,或許很快,/他得從樹下向上呼喚/呼喚樹上的人放下一架梯子來。/他想,他知道是誰住在那裏,/都是他過去的情人,/甚至還有他久未見麵的妻子,/一個幸福的大家庭。/他已離家多久?/他又能走進沙漠多遠?/如果不穿鞋,不戴帽。/現在他看見遠處/閃爍的綠色,他聽見/樹葉裏的水聲。/‘親愛的’,他柔聲呢喃,/將手置於樹幹。/然而樹卻猛烈搖晃。/就在他的四周,小鳥們/從樹上紛紛落下,/唱著跑調的歌。”

這首詩大約是語言派詩歌的一個標本吧。有點不知所雲。但這首還算是好的。我看到伯恩斯坦的詩集,幾乎讓人犯暈。與其說是詩,不如說是囈語。所謂語言詩,如評論家所說:語言大於詩。它泛濫著似乎是無窮無盡的語言、詞句、東拉西扯,但就是缺乏詩的元素—詩的情愫、詩的韻味、詩的結構,詩的激情更沒有。固然它是反抗權威、官方、資本和秩序,通過顛覆話語霸權來解構世俗社會。想法總是好的,所以有人說伯恩斯坦與其說是詩人,還不如說是詩歌理論家,他更擅長的是理論思維,而缺乏詩歌寫作的靈性。誠如他宣稱:“我一直感興趣的是詩歌的破碎、錯亂、不對稱、不和諧的結構,也就是我說的言語聲律障礙,即運用破損聲音的作詩法。”破碎總不是作品,隻是一種語言的拚圖。解構語言,還要重建一種語言。對語言詩派,有一句很有趣的黑色幽默評論:“詩死在了語言裏。”

還是說《多年以後》這首詩吧,它可能表現了生活的一種悖論,但卻不夠。我們苦心經營的生活,卻被我們遺忘和拋棄了。有一種荒唐的悲劇因素。我不敢恭維這種流派,這隻是教授們的一種消遣罷。這種先鋒,麵目可疑,竟然進入了美國主流詩歌。我喜歡惠特曼和金斯堡,語言派說與他們有直接關係,我認為這是一廂情願。當然,我最喜歡的是美國的自白派。比方我引用過的安妮·塞克斯頓的,西爾維亞·普拉斯的,羅伯特·洛威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