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你上學時作文就出奇得好,你今天能取得這麼大的成績,真為你高興。”
“你這話說得像領導似的。你上學時學習成績不也一直不錯嘛!如果不是趕上那個特殊年代,我們都能順利考上大學的。”上初中時,荷是學習委員,我是體育委員,在班裏排名我們總是前兩名。
“你孩子上大學啦?”荷問。
“哪裏,小學五年級。你的呢?”
“大學二年級,北京郵電大學。”
“好啊,你終於熬出頭來了。”
“哪有頭啊。孩子雖說考上大學了,可我明年就要退休,難道我45歲就變成老人了?”荷一臉的迷茫,望著我。我很清楚,荷從事的醫藥行業按特殊工種,可以提前5年辦理退休手續。
“別擔心,你會有很多事可做。譬如開個商店什麼的。你不知道吧,咱們初中時的英語老師幾年前就辭職下海了,現在是一家台灣食品公司在北京的總代理,業務做的可紅火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我能做得了那個嗎?”
“讓你愛人幫你啊。我忘了問了,你老公就是當年用自行車接送你參加遊行集訓的那個青工——你爸爸的徒弟嗎?”這個問題在我心裏縈繞了很久,我一直想知道個究竟。剛一見麵我不好直接問荷,現在借助這個話題,我巧妙地問了出來。
“不是的。當初你們都那樣猜。他倒是有那個意思,可我爸媽不同意。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那你現在的老公是誰?”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是我在藥廠的同事。過去總接我下夜班。”
“那你為什麼要放棄國營企業而跑到鄉鎮上呢?”
“怎麼跟你說呢,我的主管領導是個色迷,總是纏著我,我非常討厭他。況且我和他的愛人都在一個廠裏,成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我找廠領導要求換崗位,可領導就是不批我。沒辦法,我隻好要求調走。”
“那你愛人呢?”
“他還在藥廠。企業不景氣,他也不怎麼上班,白天睡覺、喝酒,晚上打麻將。我覺得很無聊,就養了兩條狗,也算是排遣生活的空虛吧。”
荷的話讓我提不起一點精神。我們這個農場,當年在全國農墾係統可是一麵響當當的旗幟。而荷在初中、高中期間,也一直是班幹部,學習成績優異,而今卻陷入了對生活的困惑與無奈當中。社會就是這個樣子,你能抱怨誰呢?
好在荷的生活倒也無憂。她指著窗外遠處的幾幢正在建設中的高檔住宅樓說,她婆家的房子趕上拆遷,按政策可以分給他們家兩套房,按現行房價,少說也得價值五六百萬。她最擔心的是退休後沒事幹。我玩笑般的安慰她說:“實在沒好地方去,你就給我當經紀人,讓我也體驗一下當老板的感覺。”
荷聽後苦笑了一下,說:“你還是上學時的那個樣子,總是那麼開心,樂觀。”
“生活就是這樣,開心也一天,憋心也一天,人幹嗎跟自己過不去呢!服務員,買單!”
我跟荷走出餐廳時已是下午二時。以往這時我正在家睡午覺!而此刻,看著荷略顯疲憊的身影,我多想讓她在我的肩頭靠一靠。可是,我能說出口嗎?荷願意嗎?她敢嗎?
“快過來,你看遠處朦朧的閣樓多有意境,我給你照張相吧。”看到我立在荷塘前若有所思的樣子,DH用手指著閣樓的方向招呼著我。我順著DH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荷塘中間的水道筆直的向遠方伸去,而水麵的盡頭正是煙波浩淼中的閣樓,宛如海市蜃樓般的美輪美幻。
啊,美麗的中華荷園,你竟是如此的仙境!
談笑間,DH無意中進入我眼裏的鏡頭。她的柔發的右側是依依的綠柳,身後是爭奇鬥豔的荷花,荷花中那一棵棵圓圓的蓮子頭好像一個個麥克風,隨時準備著歌唱,歌唱這東方日出的黎明!
驀地,我仿佛有了一種開悟:我與其反複去尋找當年的荷的原始美,莫不如抓住這身邊瞬間的美。更何況眼前的DH就是我多年要尋找的美的化身呀!想到此,我的眼前豁然明亮起來,真的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了。
選自《青年文學》2011年第12期